但如今的朝云,过了年也就十五岁了的朝云,几乎不再会摔倒,也不再喝口茶也会呛到时,她隐忍的那些泪,在他看来,已然不能再简单地说是她要强。 这是云儿的烈性。 与他一样的烈性,与他和她的生母冯玉岚一样的烈性。 他尚且记得,在朝烟才刚出生的时候,母亲还在月子之中,父亲某回突然被下了狱。 那时父亲在御史台的根基还不深,无辜被牵涉入一场贪墨案。 本朝不斩文官,可贪墨之事引得朝野哗然,凡牵涉其中的官员都免不了牢狱之苦。 母亲尚未从生育之中康复,却从床上下来,拄着杖到了宣德楼前,大击登闻鼓,上朝堂公然与指证李诀贪墨之人对质。 言辞铿锵,似有千军万马之力。 若无母亲那敲打登闻鼓之勇毅,恐怕父亲如今的仕途也不会有如此坦荡。 这件事,朝烟不晓得,朝云自然也不晓得。 因是陈年旧事,母亲在诞下朝云不久后便仙逝了,这样的事,便没人再说给朝云听过。 如今看着妹妹这幅模样,像极了偷偷抹去眼泪,强撑着从床上下来的母亲。 同样的隐忍,同样的一语不发,李莫惜想,妹妹也是在等一次敲登闻鼓一般的发作吗? 李莫惜实在痛心,母亲去前,再三嘱托过他,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妹妹。 朝云如此伤心,他真是辜负了母亲。 他问:“你和哥哥说一说,你喜欢的人是谁?你说出来,哥哥就算是丢官弃爵,也要帮你争一争。” 朝云闭上了眼睛,呼吸中也是止不住的颤。 哥哥,何必再说呢。 她心里问道。 “你我生于淮南李家,累世的功德,哥哥就不信,还有什么人,是淮南李家的女儿爱而不得的。” “内臣。” 朝云道。 “内臣?” 李莫惜皱起了眉头。 朝云转过脸来,睁开眼,用她那双透澈的眸子,凝视着哥哥:“我喜欢的人,是个内臣。哥哥,你还打算帮我争一争吗?” “啪”的一声,是李莫惜错愕地松了手,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 茶盏碎成不知几片,茶水溅起来,湿了他的鞋。 他无心去收拾残局,又接着追问:“是哪里的内臣?皇城司,还是?” “内侍省。内侍押班,孙全彬。” “那个监军救延州的孙全彬?” 朝云嘴唇翕动,眸光里又有了水痕。她沉沉点了点头:“对,是他。” 哥哥是唯一一个,当她说起孙全彬时,说到了监军救延州一事的人。 姐姐只道她被蛊惑心窍,爹爹说她年少荒唐,他们提起孙全彬,只记得那是个内臣,是个宦官,是个阉人。他们都不曾想,她喜欢的人,其实是大宋的英雄。 只有哥哥,在说起孙全彬时,说的是他的军功。 哥哥。在哥哥的心里,是不是也不把那个人,当作与天下男子不一样的人呢? 李莫惜在东京一直住到了正月十五,这回回到应天府后,再过了春天,便要又要调往别地去了。 他自己与李诀说,还是想在外做官,再做三年再回东京来。李诀并不反对,只是告诉他:“你年纪不小了,该调养的还是要调养着。” 李莫惜点点头,道一声知道了。 到了正月十四的那日,翌日便要走了,李莫惜又说起:“父亲,今日得空,我带着云儿出去走走吧?” 李诀思索良久,最终答应。 关了朝云许久,也该放她出去一回,免得真关出什么毛病来。 他自己要去凝祥池赴宴,便让李莫惜带着朝云出去。 这是去岁秋日以来,朝云头一回出李家的朱门。 上一回出门是为了去看看姐姐的胎儿,姐姐过年那几日回家来时,胎儿已经显怀了。同坐在饭桌上,姐姐一直想与她讲话,可她一句都不说。 李莫惜问她:“梁门外猫儿巷是吗?” 朝云凝眉问道:“哥哥怎么知道?” 李莫惜轻佻地笑了:“你哥哥在你还未出生之时,便是东京城的浪子,谁家住在哪里不晓得。” “……” 可是,孙全彬是这些年才发迹的,哥哥浪荡东京时,孙全彬还没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