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夜接口道:“家母过世数年,正月十三便是她的忌日,每年我们必去扫墓。但那日又正逢‘装盘’的吉日,错过不得。丁师叔一向谨慎,我爹也就放心交给了他和修慈。酥油花其实早已完成,单是装盘,修慈一人便足矣。” 韩明接口道:“我们回来之时,‘装盘’已成,我看着十分妥贴,自然也绝不会要求打开看。” 裴明淮眉头微皱,问道:“‘装盘’既在正月十三,那么这两日,你们便未见着丁南了?” 琼夜皱眉,想了半日,道:“没有。” 韩明也摇头道:“‘装盘’完成,便是诸事齐备,只需‘上架’便是,修慈一个人就能料理。丁南前几日便染了风寒,为了酥油花会一直强撑,我以为他回家休息了。我……”他声音已然哽咽,“我做梦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即便是小叶来说,她爹不见了,我也不曾想到会……” 裴明淮与吴震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想的都是同样的事。 酥油花工序特别,尤其是这些重中之重的环节,不是十分熟悉之人,绝对是办不到的。丁南已死,必然是别人砍下他头颅,再放进酥油像中。若韩明与琼夜所言为实,那能办到这一点的人,岂非只有一个? 想必孟固也已想到这一点,只见他眼中闪出惊恐之色,转向韩明道:“修慈人在何处?” 韩明父女,都垂首不答。吴震冷笑道:“嘿!你父女二人还真是一心哪!你们早就想到这付修慈很可能便是杀人凶手,却不早说!在这里细细说了半日来龙去脉,就是给他逃走的机会吗?” 琼夜听他语气,秀眉一竖,抬头道:“修慈决不是凶手。” 孟固却在那里回想,片刻之后,道:“我在入席时,还见着修慈呢。对,他一直在酥油花旁边,忙这忙那……之后……” 他说到这里,却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 吴震哼了一声,大步而出,对门口等着的几个手下厉声喝道:“赶快去追!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付修慈给我揪出来!”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这雪下得越来越大,望出去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吴震冷笑道:“这样的冰天雪地,我倒想看看,他能逃到哪里去!你们,都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裴明淮望向韩明父女,只见韩明与琼夜,都低头不语,脸色苍白。裴明淮低声道:“琼夜,韩叔叔,不必太过担心。此事古怪,一时间难以察得明白。” 琼夜默然片刻,道:“明淮哥哥,你能帮我去看看小叶吗?吴大人不让我们出去,可我怕小叶……小叶她……她太过伤心……” 裴明淮朝吴震看了一眼。“吴大神捕,我能去么?” “你走不走,还需要问我的意思?”吴震不耐烦到了极点,“裴公子,你这是跟我过不去是吧?你别在这里掺和了,要找丁小叶是吧?赶紧去!记得问问,她爹有没有什么仇人,你想得到的,尽管问!” 丁家其实就在韩家旁边,但韩家人住在上花馆里面,丁家却并不在下花馆。上花馆旁边有个小庙,也属普渡寺的产业,丁小叶的家,就在这小庙的后院。院子里面小小的一所屋舍,似乎都快要被寒风给刮倒了。房中点了一盏灯,灯油已不多,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丁小叶坐在榻上,正在绣花。因为是过年,榻上的被褥也全换过了,虽然旧,却也洗得干干净净。窗上贴了一对大红的窗花,也不知是什么花,十分鲜艳,却与这整个屋子如此不称,被那马上就要被风吹灭的油灯映着,更显凄凉。 裴明淮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丁小叶。 丁小叶低着头,正在专心绣着手里的活计。她的腕上,戴着一只细细的金丝镯,镯头绞成精巧的花形。裴明淮略有些惊讶,这金镯工艺精巧,价钱不菲,实在跟丁家的简陋不搭。 他再一想,丁南在断指之前,日子想必也不差,给女儿买个金镯子,也不算什么。想到此处,他又觉得有点奇怪,丁南好歹也当过下花馆的掌尺,就算手残废了,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凄凉啊。 只听丁小叶的声音,安详而柔和地飘了过来。“裴公子,您来了?寒舍简陋,您要是不嫌弃,就进来坐坐,外面天冷。” 裴明淮迈步进来,道:“是琼夜让我给你送些东西来的,现在她被吴大人盯着问话,一时间来不了,又担心你。” 他将食盒放在案上揭开,里面一层层地放着各色精致点心。 丁小叶轻轻一笑,道:“只有琼姊姊会记挂着我。”她把手上正做着的活计放到了一边,裴明淮十分惊奇地发现,她居然是在给一件衣服的袖口绣上白色莲花的图案。丁小叶眼睛不是已经瞎了好几年了? “裴公子,我要赶着把这件衣服做好。我得把爹的衣服赶完。他回来,得要穿的。” 丁小叶说得温柔又安详,听在裴明淮耳里,却是不寒而栗。琼夜已经把丁南的死告诉了她,丁小叶却好像完全不肯接受。 裴明淮忽然觉得一阵心酸。也难怪,丁南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