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渊来凉城的当日,章孝温曾大张旗鼓地带人迎接,以示对太子的敬重,为后面扯大旗做些铺垫。当时他正逢下值,曾瞧见过骑马缓缓走过长街的周令渊,认得这张脸,忙屈膝行礼。 而后,周令渊缓缓开口。 昔日曾在京城你死我活的对手,如今却因魏鸾而生出种奇异的默契。周令渊无暇去管魏知非去了何处,无暇去想注定会兵败的章孝温,只在听到盛煜恭敬禀报的言辞后,领会其意,肃容吩咐监门小将迅速放行,绝不可耽误片刻,若敢贻误大事,按军法论处。 顺便还阴恻恻地看了陆鸣一眼,颇含敌意。 既然本尊开口,陆鸣所谓太子令牌失盗的言辞便不攻自破。监门小将当即命人放行,堵在城门口的守卫恭敬让道,半掩的城门被再度拉开。 盛煜默默瞥了眼周令渊。 从前的种种争执皆已有了成败,章氏已废、倾塌在即,他跟魏鸾也有了柔软可爱的小阿姮。从前对周令渊的种种情绪,在此时已无需顾及,他想起永穆帝在提及太子逃离时的失望苍老,看着周令渊亲自送魏鸾出险境的消瘦姿态,眉头微动。 无论如何,魏鸾能够脱险,周令渊功不可没。 他抬臂拱手,极认真地朝周令渊行礼。 而后迅速催马出了城门。 ——敌营里瞬息万变,脱身自是越快越好。 哒哒马蹄声被夜风卷没,夫妻俩各自掌心都已捏出细汗。才跑出去没多远,城门内便传来武将洪亮急切的命令,“都督有令,今夜封锁城门,意图出城者,无论身份,尽数射杀!”声音中气十足,由远及近,听着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魏鸾惊而回首,周令渊脸上却浮出诡异的笑。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 章孝温既派陆鸣传令,扣押他的令牌,定是对他起疑。都督府就那么点地方,章孝温寻不到他的身影,盘问过门房后定会查出行踪。而章孝温对盛煜恨之入骨,铁了心要拿魏鸾狠捞一笔,这两日若非他扛着,魏鸾怕是早就遭了折磨。 如今他私纵人质,章孝温岂会善罢甘休? 定会派兵将追来,阻拦清算。 所谓无论身份尽数射杀,自是震怒之下对他起了杀意。 但那已经没用了。 盛煜既有能耐潜入凉城,带魏鸾脱险后想必有法子周全,而他要做的,便是争得这几息逃命的机会。城门口火光熊熊,照在洞开的深深门洞,亦隐约照出疾驰逃离的那双背影。追来的兵将见贼人已逃,不等吩咐,弯弓搭箭便要射杀,亦高声疾呼监门守军放箭。 周令渊策马冲向城门,张开披风。 门洞里劲风鼓荡,将他宽敞华贵的披风撑开,如羽翼舒展。 数十支羽箭如雨点般铺天而来。 第一波袭击被他挡去,等城门口的守军反应过来弯弓搭箭时,两匹疾驰的骏马已趁着这间隙奔出射程之外,迅速驰远。 周令渊艰难回头,只看到一道又浅又远的黑影。 他知道她真的脱困了。 有盛煜那种人守着,她定会安然回到京城,在锦绣繁华里,安享尊荣。 他的心底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在宫变事败、囚于宫廷的那些日夜,他看着蜡烛泪尽,听到更漏声残,在那座天底下最威仪、他自幼长大的宫中,独自对着墙壁磨尽雄心,时而暴躁发狂得恨不得将那座宫廷撕为碎片,时而强抑痛苦,绝望无助到似被洪水吞没。 在千里逃亡、待在都督府时,他看着满地的杯盘狼藉,独自怔怔坐到天明。 荣华尽去,剩下的唯有满地狼藉。 他无力扭转,无力将碎片捡起后重新拼凑,于是放任自流,坦然而又颓丧地,在种种撕扯的情绪里等待最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