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蔫的救生筏逐渐和他们持平,这代表游艇快翻了。 方起州像是妥协了一般,什么也不做,就拉着小虎的手,跟他说话。 他们两个人,此刻就像两个站在海中央的孤独的浮标。 “我把糖罐藏在橱柜里的,很高,你翻不到,你回去记得让卫叔叔给你找,”方起州的声音很轻,说着琐碎又唠叨的事,“对了,你不说你想找工作吗,我给你找了一个,你没有毕业书也没关系,他们不要求学历的,楼下就有家冰淇淋店,但是你不要贪吃,也不要冷热交替吃……” “我什么都不吃!”小虎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抱得很紧很紧,干掉的发丝上有股咸的海水味道,撞在方起州的心口上,他哭得很厉害,无助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我以后肯定不吃糖了,会很听话,叔叔你不要……不要丢掉我……” 方起州沉默着,垂下的双眼里有难以排遣的柔和,似乎并不害怕即将发生的事。他突然庆幸起小虎的病来,钟龙会被他忘记,自己也会很快被他忘了,卫斯理知道怎么做,知道怎么给他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一个光明又快乐的新生活。他回抱住小虎,手一下下地在他的背上缓缓搓着,做出再也没有实现价值的承诺:“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话刚说完,游艇猛烈倾斜了一瞬,方起州抱着小虎,背撞在了栏杆上,甲板上脱离的一根尖刺也在他的后腰深深地捅了一道口子,血霎时在海面上散开,很快被冲散。 方起州不着痕迹地皱眉,随后像是忽略了腰部的伤口,神色如常,一点儿也不疼似得。 小虎死死抱住他,两人从掀翻的游艇上栽下去,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拖着方叔叔死不撒手。 “我会游泳……你,”方起州想让他松手,可是小虎非常执拗,说什么也不肯听。救生筏飘到两人身旁,方起州抓稳扶手,翻身上去,解开了挂钩,和下沉的游艇彻底脱离。救生筏在持续地漏气,方起州的重量压上去,估计很快就坚持不住了。小虎抱着救生圈飘在水中,他伸长手臂,也扑腾上了救生筏上,他快速脱了救生圈,固执地要给方起州,嘴里着急说:“我轻一些,我用这个……”他不由分说把缠得乱七八糟的救生圈往方叔叔头上套,方起州抗拒地推开,轻轻皱起眉,“你别闹,”小虎瞪大眼睛看他,眼里止不住地往外涌,眼圈通红。方起州替他抹了下眼泪,捧着他的脸颊,认真地望着他,给他信念:“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他再次把救生圈给小虎套回去,那些掺满淡水的酒瓶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响。方起州取出两个可浮桨,安装在桨架上,他把救生手册和救生筏上的真空食物都找了出来,食物给了小虎,叫他“饿了再吃”。衣服打湿又晒干,干了再次被打湿,皱巴巴地黏糊在身上,平常的那些风度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漂流求生者。即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方起州仍是能找到方向,这里离禹海不算很远,这个季节出海的人不算少,说不准他们能坚持到得救那一刻。 他在摇摇欲坠的救生筏上划着桨,但移动速度很慢,和小虎在水里乱扑腾的速度差不多,且浪一波波地往相反方向冲,一回头,那沉没的游艇堪堪露出个尖来,咫尺之间。 方起州慢腾腾地和小虎说话,说自己从没有像喜欢他一样喜欢过一个人,而且说话时,在他脸上浮起了恰到好处的微笑,可说着说着,笑容便淡了下去,“我也不知道你能记得我多久,算了……”他抿着唇,“能忘了是好事,你好好的……”话没说完,小虎脖子上挂着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像在绝望的黑暗里给人开了扇光明的门一般,小虎不由得喜出望外,叫道,“电话!电话响了!” 救生筏在缓缓地干瘪下去,小虎一手抓住方叔叔,另一只手隔着防水袋按了接听和外放,他大声地对着电话说:“卫叔叔!我们在……我们在……”“我知道你们在哪儿,等等,再坚持一下。” “还能坚持不到十分钟,”方起州对着电话说道:“如果我有事,你知道怎么做。” 卫斯理在直升机上,声音呼呼呼的,嘈杂里,他要方起州别担心,说最近的船只已经在向他们靠拢了,五分钟就到。 说到这里时,方起州便听到了属于游艇的马达声,远远地看着,那是艘速度很快的白色游艇。救生筏彻底瘪了下去,方起州抓着两只可浮桨,勉强维持漂浮,小虎两只腿在水里乱蹬着,他伸手拉着方叔叔的两只胳膊,救生圈被他这么一带,霎时有了要翻的架势。 方起州立刻将他推开些,以稳定他,“不用担心我,”他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他嘴唇发白,脸色也比小虎要差上许多,若只是泡在海水里,以他的身体素质不会有什么的,可坏就坏在后腰还有伤口,他此时才察觉到了疼一般,但始终忍着,甚至还对着小虎笑,庆幸地告诉他:“我们得救了。” 那艘游艇飞快地掠过来,方起州这才看清,这是方家的游艇,上面站着方雪莉和郭涵。 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