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细蕊心想那是因为自己早从汇贤楼一见就有点儿喜欢他了,虽然没有达到情情爱爱的程度,但是罕有地觉得他是个风趣的人,愿意多亲多近。这层意思,他是不会告诉程凤台的,在程凤台怀里闹腾得翻江倒海,直嚷:“忙着呢!忙死小爷了!没工夫去!” 程凤台咬着牙笑道:“不去?不去就把镯子脱了还给我!” 商细蕊是属貔貅的,搁进口袋里的财物绝没有还回去的道理,跟自己人尤其不肯吃亏,手往身后一背,对着程凤台一边朝后面退,一边直摇头:“没有了。”程凤台伸腿盘勾他的脚,使他无法动弹,搂着他又是笑,又是拱着脑袋一通乱吻,吻这只古色古香穿越千年的妖物:“去不去?恩?去不去啊爱妃?”商细蕊躲着笑着,咬定牙关:“不去!打死也不去!朕忙着呢!爱卿不得无礼!” 他们闹得一团欢乐,外面十九带着几个小戏子推门而入,撞见这一幕,愣了一愣,随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当做什么也没见着,本来就是这俩小爷们儿不知害臊,后台人来人往的公用地方,是给他们亲热的吗?要亲热,开旅馆去!她冲着程凤台点头笑笑,直往里走,把手里拎的一只小坤包甩在沙发上,高声道:“哟喂班主!咱们水云楼出大新闻了!您也不问问!” 商细蕊其实是很知道害臊的,但是听到八卦的风声,也就顾不上害臊了,把程凤台一推,倚到十九的化妆镜前连声问:“什么新闻?谁的新闻?快给我说说。” 十九点上一支烟,向一个小戏子一努嘴:“快给班主说说!” 小戏子上前一步,脆灵灵的声音绘声绘色地说:“班主您让咱们每个礼拜轮流探望黎老伯,今儿正好轮着我和黎巧松,咱俩领了贴补他的五十块钱,买了饽饽和水果罐头——知道他老人家如今不利索,买的还是起酥皮的饽饽和荔枝罐头!不费牙!本来都挺好的!谁知道一进门,黎伯看见黎巧松,眼睛也直了,牙关也紧了!黎巧松对他喊了一声爹,他就过去了!” 商细蕊大吃一惊:“他死啦?!” 小戏子一怔,忙道:“没有,他是厥过去了。送去医院一检查,好嘛,又中风了!剩下那半边也动不了啦!我扭头就上锣鼓巷把小来姑娘叫去医院帮忙了,接着就回来给您报信了!” 商细蕊发着呆正在消化这件事情,十九已经叽叽呱呱和程凤台谈开了,两个见多识广有欠操行的家伙,猜测出数个黎氏父子的恩怨情仇。说着话,黎巧松从医院回来了。他一进后台,刚才还谈得热闹的人们全都噤了声,眼睛只管有一下没一下地瞅着他。按说他的父亲重病在身,他不该离开得这样早,神情也不该这样从容。但他横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身轻巧地回来了!换衣裳,给琴弦打松香,自己倒茶吃。别人暗中观察着他,仿佛在窥视着一个秘密。商细蕊则是瞪着大眼睛,瞪得光明正大,一脸忡怔:“喂!你……黎伯怎么样了啊?” 黎巧松打着琴弦,头也不抬:“死不了!” 商细蕊道:“那你怎么回来啦?” 黎巧松抬头看他一眼:“我晚上不是有戏吗?反正有小来姑娘在医院呢!” 商细蕊失口道:“可你是他……”话说出口,又觉得八卦归八卦,毕竟不该过问别人家的闲事,问到人脸上。 黎巧松毫不在乎,语气平常地当着众人的面说:“是他儿子又怎么了?我小时候,他不管养活我。他老了,就要我去孝敬他?班主,这帐头是怎么算的?这爹当得太便宜了吧?” 商细蕊自己活得个糊涂,更别说算别人家的帐头了。兀自想了片刻,兀自觉得黎巧松的道理无懈可击,几乎就要应他一句,黎巧松又道:“再说我也不是不管他,他要是穷得没饭,我管养活。托您的洪福,他不穷啊!” 程凤台看了看黎巧松,很不认同他的话,心想水云楼怎么净出些六亲不认的玩意儿?还是他们班主起的好头,一坏坏一窝!扭脸看向商细蕊,看他要怎么理论。商细蕊彻底没什么说的了,他对戏外的人伦世故深深地感到麻木和厌烦,黎巧松的为人,也是他无法亲近的那一种类型,默不作声地瞅着黎巧松发呆,脑中实则一片空白,心想拉胡琴拉得好这回事,果然也是有遗传的! 黎巧松一撩眼皮,看见商细蕊怎么还在盯着他瞧,便道:“小来姑娘让我转告班主,三点半燕京大学有课,您可别忘了。” 此时眼看就快两点半点了,商细蕊慌忙跳起来脱衣裳卸妆,他对杜七的刁脾气也是有点发憷,万不敢耽误这门课。他这里忙得手舞足蹈,程凤台上前朝他一抬下巴:“嘿,商老板,你去杜七那听课倒有空!堂会倒没空了!给个准话!你早答应我,我好早做准备。” 梳头师傅给商细蕊拆着头面,商细蕊很烦躁地说:“我不是去听课,我是去上课!哎!不和你说,文化人的事,你不懂!” 程凤台都要笑了,商细蕊大字才识一箩筐,背两句戏词,好像就懂了文化人的事!“你不答应我,等老孙来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