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华的一番话说的很重,徐志新虽然拿到了胜诉的裁决结果,然而整个人都十分沮丧和烦躁。 白端端其实可以理解他的沮丧和烦躁,她经手了这么多的劳资纠纷,除去非常少数的案子里,完全是企业一方的过错或是劳动者一方的过错,百分之八九十的案子里,企业和劳动者都不无辜。 如今金光电子的态度如此激烈,如此一口咬定徐志新是骗病假,可见徐志新也并不是全无瑕疵,他大约确实是有点身体不适,但也没不适到需要如此频繁请病假的地步,他的假条,大概率里,确实有点真真假假的猫腻,只是法律认可,那企业就只能买单。 《劳动法》没法对劳资纠纷领域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事无巨细的给出规定,只能在大方向上,倾斜保护在劳资纠纷中通常处于弱势地位的劳动者,这样的立法准则,并没有错。 白端端想起自己爸爸,更是觉得《劳动法》不仅没有错,甚至有时候对劳动者的保护还不够全面,如果《劳动法》能更完善,当初自己家,也不会过的那么艰难,自己爸爸,也或许根本不会截肢…… 也是因为自己爸爸的事,白端端对劳动者总有一种天然的怜悯,即便像徐志新这样的劳动者,可能也存在瑕疵,但白端端还是觉得,劳动者个人相比企业,是弱势的,是应该被保护的。 而站在律师的立场上,她就更应该支持自己的当事人了,律师不需要查明事实真相,她只需要为自己的当事人在合法的限度里争取利益。律师没有立场,只需专业。 如今相比徐志新的惶惶不安,白端端倒是镇定自如:“就算企业不服裁决去法院,也得有理由和证据才能申请撤销仲裁裁决,按照目前的证据链,他们去法院,结果也不会有任何不同。”她看了徐志新一眼,补充了一句,“除非对方找到新的证据,能够证明你确实存在骗病假的行为。” 徐志新磕磕巴巴又想要解释:“我……我真的没……” “只要没有新证据证明你的病假是假的,在法律上,你就没有。” 徐志新点了点头,他仍旧精神不佳,非常干瘪,形容枯槁,如今得了这尚有阴霾笼罩的胜诉结果,更是愁眉不展。 他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白端端不知道电话里对方说了什么,只是挂了电话后,徐志新本来就有些佝偻的背,仿佛被无形的重量压得更抬不起来了。 白端端开车带他去附近地铁站的路上,徐志新坐在车上,一直没有说话,白端端拐弯时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坐在车后排的徐志新,默默无声地在哭。 他发现白端端的视线,赶紧手忙脚乱地抹了抹眼泪。 白端端憋了憋,还是没忍住开口:“后面有纸巾。” 徐志新哽咽道:“谢谢。” 因为堵车,车前进得特别慢,车内尴尬又诡异的安静也被异常放大,就在白端端考虑要不要放个歌缓解一下的时候,徐志新终于又开了口—— “我爸快不行了。” 人高马大的男人,提起自己重病的爸爸,却是声音里止不住的痛苦和难过:“我是个没用的人,一辈子除了让我爸为我操劳吃苦,也没让他过上一天好日子。” 大概一旦开启了倾诉的阀门,再开口就变得更容易了一般,徐志新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家是农村的,条件一直很苦,我妈很早就没了,都是我爸把我拉扯大,我因为成绩在村里不错,一路考上了镇里的高中,我爸东拼西凑,加上奖学金,总算最后上了个大学,学了电子机械,我本来以为只要苦过这阶段,熬出头就行了。” “大学里我甚至还做了几个机械装置的小发明,当时很乐观,觉得大学毕业找上工作,就能给我爸过上好日子了。只是没想到,如今那些好的工作,根本不是有个学历就能当敲门砖进去的,我是个农村人,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大学说实话也不是顶尖的,最后也只能去了别人不肯去的技术岗,每天都得下车间,每次下班回家前,我都要洗十几分钟手,好把手指甲里的机油污渍洗掉,不让我爸发现我一个大学毕业生,却在车间工作……” 徐志新自嘲地笑了笑:“我都骗我爸我在蹲办公室呢,是那种他电视里一直看到的白领,进出高档写字楼的……本来想把上学时学费的债还清了,就能让我爸过上好日子了,结果他查出胰腺癌晚期了……” 之后的话,徐志新已经说不下去了,他整个人陷入了哽咽:“白律师,我不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