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还是从尉迟五郎那里学来的,她前几日便抽空写了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最后一封是预备抵达长安后寄出的。 信中她将诓骗太子的责任揽下,请托他别去寻别人晦气——若是她安然无恙,尉迟越自不会计较前事;若是她不幸身死,那这封信中便是她的遗愿,他更不忍心违背。 她不指望一直瞒到他最后,只要争取到一旬半月,他与吐蕃议和差不多能结束,便不会因此动摇心神了。 周洵硬着头皮接过厚厚的一沓书信,只觉自己上了条贼船。 周将军去向将士们传令时,沈宜秋将牛二郎叫到跟前,将他们要回灵州守城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你们还未编入军中,不宜随我们回灵州,可径回庆州,便就此别过吧。” 说着从身边小黄门手里接过个锦囊给牛二郎:“曹彬案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审完,到新刺史上任才能计户授田,你们用这做本钱,一起做点买卖,或是买几亩田地,别再重操旧业了。” 牛二郎双目圆睁,粗浓的眉毛连在了一处:“娘娘是仆的恩人,仆只求追随娘娘,护着娘娘。” 沈宜秋又劝了几句,他翻来复去只有这句话,沈宜秋无可奈何道:“那你让其他人回庆州,你们只随军操练了两个月,打仗不比别的,还能慢慢学。” 牛二郎踟蹰片刻,接过锦囊道:“谢娘娘,仆不能替兄弟们做主,须得去问一声。” 不多时,牛二郎回到沈宜秋车前,将锦囊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启禀娘娘,兄弟们都说要追随娘娘左右,绝不做缩头乌龟……仆说话粗,娘娘莫见怪。” 沈宜秋苦劝无果,只得带他们一同去灵州。 烽燧传递到凉州用了一日,而马铺将详细军情送达太子案头,则是三日后的事。 其时尉迟越正与吐蕃大皇子饮宴,看完军报,他回到席中,面若寒霜:“我大燕诚心与贵国议和,你们便是如此回报的?” 扬声道:“来人,将他拿下!” 两人身后的侍卫纷纷抽出兵刃,鼓乐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两国随行官员大气不敢出一口,大帐中落针可闻。 吐蕃大皇子正酒酣耳热,方才还在眯缝着眼睛看着胡姬在舞茵上跳柘枝舞,转瞬之间剑拔弩张,不由大惊,用大燕官话道:“阁下何故突然发难?” 尉迟越拈起杯盏,晃了晃杯中酒液,殷红的酒液如同鲜血。 他冷笑了一声:“令弟勾结突骑施为寇我大燕边境,阁下身为兄长,难道一无所知?” 吐蕃大皇子脸色一变,骂了一串吐蕃话。 尉迟越听得一知半解,知道大意是在骂他弟弟狼心狗肺,勾结突骑施人谋夺储位,要置兄弟手足于死地。 吐蕃大皇子并不知晓燕国太子学过吐蕃话,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大骂倒不是惺惺作态。 口头上将自己弟弟挫骨扬灰之后,吐蕃大皇子回过神来,这才道:“此事是古日勒小子自作主张,为的就是挑拨敝国与贵国关系,破坏议和,某可对天发誓,某全然不知情……” 尉迟越冷冷打断他:“某只知贵国勾结突骑施来犯,至于是谁作主,某不关心。” 他顿了顿,冲身边的尉迟渊挑了挑下巴:“明日舍弟带大军前去拜访贵国王帐,某亦可装作一无所知。” 吐蕃大皇子自知理亏,又在大燕地盘上,只能陪笑脸,心里将那狼子野心的弟弟又翻来复去骂了无数遍。 尉迟越看着火候差不多,这才端起酒杯道:“阁下不远千里,孤军前来凉州议和,某感念贵国诚意,愿意退避一舍之地,未料贵国以怨报德。” 吐蕃大皇子一听便知他这是趁机坐地起价,沉下脸道:“阁下何意?” 尉迟越拈起一支牙箸,蘸了点葡萄酒,在银盘上画了一道:“天山。” 然后又蘸了一下酒,在盘上一点:“敝国要在此驻军。” 吐蕃大皇子拍案而起:“阁下这是趁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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