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马车。 车辕上坐着个壮实的车夫,还有个十来岁的童子。 那童子十二、三岁的样子,圆嘟嘟的脸粉扑扑的,梳着双角,穿着件鹦哥绿的杭绸道袍,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白色的点心,嘴角满是饼渣,正吃得欢。 居然是她在昭明寺洗笔泉遇到的那个童子。 郁棠激动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她朝着马车跑去:“救命啊!救命啊!” 那马车车夫和童子齐齐望了过来。 童子的眼睛瞪成了圆溜溜的桂圆,车夫却骂了一句,跳下马车,拿着鞭子就赶了过来。 郁棠大喜,连声喊着“救命”。 鞭子划破长空从她耳边直接朝她身后挥去。 她身后传来几声哀嚎和咒骂。 壮汉浓眉直竖,声音震耳欲聋:“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小姑娘还敢乱嚎!” 他大步和郁棠擦肩而过,手中的鞭子再次挥舞过去。 郁棠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喘得厉害,胸口疼得像被撕开了似的。 她不由弯腰撑在了膝盖上。 “姐姐,姐姐。”有双白白嫩嫩粘着饼渣的小手扶住了她,“你别怕,我们家老爷和老赵都在,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你要不要紧,我扶着你到旁边的石头坐下吧?” 村口有块大青石,拴着牛。 郁棠从来没有这样跑过,她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那,那我扶你去……”稚嫩的声音一时没有了主意。 应该是找不到有坐的地方吧? 郁棠很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抬头,看见童子白白暄软得像馒头的脸。 “谢,谢谢,你……”郁棠道。 童子头摇得像拨浪鼓:“姐姐你别说话了,你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郁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觉好多了,站直了腰,想着得先谢谢别人家老爷再去叫村里的人才是,谁知道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冷眼坐在车辕上的裴宴。 “你怎么在这里?”郁棠连退了两步。 昭明寺……童子……青帷马车……壮汉…… 郁棠望了望童子和把那几个混混都打得趴在了地上的壮汉,又看了看裴宴,结结巴巴地对那童子道:“你们,你家老爷,该不会就是裴家三老爷吧?!” “是啊,是啊!”童子笑嘻嘻地道,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们家老爷就是裴家的三老爷啊!你怎么认识我们家三老爷啊?我们家三老爷可好了,不仅免了佃户的租子,还捐了钱给昭明寺的菩萨镀金身。你去好好跟我们家三老爷说说,让我们家三老爷把这几个混混都送到衙门里去。” 郁棠好尴尬,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裴宴看着她,嘴角轻抽。 这位郁小姐,他们又见面了。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奸诈狡猾,第二次见面时的蛊惑美艳,第三次见面时的粗放随意……这一次,裴宴上下打量着郁棠。 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满头大汗,一只鞋穿在脚上,另一只鞋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狼狈得像个逃难的女子。 郁棠不禁随着他目光低头打量自己。 丁香色的襦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破了,露出左脚破了个大口子的绣花鞋和右脚被踩得脏兮兮的白色绫袜。 郁棠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她赧然朝裴宴望去。 裴宴却侧过脸去,好像不想看见她似的。 郁棠有些难堪,可这难堪也不过维持了不到几息的功夫就散了。 裴宴素来瞧不起她的,何况她上次在杭州府的时候,在被他看到她用手啃猪蹄之后,又让他知道她因为贪吃吃坏了肚子……自古“好吃懒做”不分家,她之前还曾骗佟掌柜帮她鉴赏《松溪钓隐图》,打着裴家的名号吓唬鲁信……她在他面前有什么颜面可言?有什么架子可端? 不过是衣冠不整而已,相比从前,已经好得很了。 郁棠顿时释怀。 比这更糟糕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她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害臊的? 放下心结的郁棠,变成了那个在别人面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言词平和的小姑娘。 她道:“裴老爷,谢谢您出手相助。我父母都在田庄,若是您没有什么急事,不妨去田庄我们郁家老宅喝杯茶如何?让我父母好好地向您道个谢。” 裴宴皱眉,道:“你和你父母在一起?” 难道他以为她是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不成? 郁棠点头,正要和裴宴再客气几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和裴宴不由循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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