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头颅砍了下来。她的父兄本已升迁,也纷纷遭贬外放。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年幼的我才开始理解姑姑为什么说陛下首要的身份不是她的夫君、我的姑父,而是掌握所有人身家性命、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 陛下杀人从不手软。如果我敢忤逆他,他会不会也杀了我?他已经见过我一次了,现在又把我叫过来,到底想问什么? 我忽然觉得,今日陛下召见我这事,过程似乎不太寻常。 但是容不得我多想,宣政殿已经到了,李公公入内通报,陛下宣我觐见。 宣政殿不大,从门口进去一路上却看见不少人,有女使、内侍、卫士、女官、起居舍人,有年纪大的、年纪小的,职位高的、职位低的,各种各样的混在一起,杂乱无章,好像伺候陛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一样。 他们的心思自然也各有异处,人太多了我来不及一一细看,低着头走进殿内,看到陛下正坐在御案之后,上去伏地拜见。 陛下说:“你们全都下去,在外面等候。”殿中侍立的太监宫女便次第退了出去,连李公公都走了,从外头将殿门关上。 他一上来就遣退左右,偌大的宣政殿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我不禁又慌了起来。 嘚,嘚,嘚。 厚底皂靴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由远及近,每一声都像敲打我心头的鼓点,越来越急。 陛下走到我面前,忽然伸手扣住我的下颌,迫我抬起头来。 他弯腰凑近我,我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陛下,这、这里是宣政殿!” “宣政殿怎么了?”他蹲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扣在我下巴上的手钳得更紧,“你以为朕要对你做什么?” 我不敢与他对视,但又不得不仰头看他。 他的眼里有稳操胜券、尽在掌握的笃定和愉悦:“你也能看见,是不是?” 我忽然间全都明白了,陛下根本就不是想要我侍寝,他也完全不在意什么后宫女色新人。 他在试探我。 他召我问话,更不是因为怀念姑姑,而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继承了她识穿人心恶念的本领。 他召我进宫却避而不见,把我晾在燕宁宫里,先后派两拨诋毁谗诬姑姑和长御的人来试探我的反应,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又自己亲自来问,故意在心中想不轨邪念让我看到。我跑出去向公主求助、找借口推搪不见驾,反而让他确认了猜测。 虞重锐说得没错,“墨金”能帮我识人,亦会障掩我耳目。一个人究竟是好是坏、意欲何为,不能看他怎么说,也不能看他怎么想,而要看他最后怎么做。 我早该想到,姑姑和陛下相识于危难之际,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她用“墨金”帮他抵挡了多少灾祸,分辨了多少人心。所以陛下才会那么信任她,朝中大事都关起门来与她商议,外人无法窥见半分。 姑姑亦从少女时便全心全意信任爱护陛下,“墨金”之原委因果,她肯定全都告诉他了。 “你跟微澜都是苗人后裔,血脉相通,又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她心口那只虫子,是不是转到你身上了?” 第62章 我垂下眼睑, 努力用平稳不打战的声音对他说:“臣女愚钝, 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明白?”陛下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 “在朕面前说谎,可是欺君之罪。” “臣女确实不明……” 他把我的下巴抬得更高:“那就用你这双眼睛仔细看看, 朕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这双眼睛…… 我看到了我自己,身着囚衣,披头散发, 凶恶如罗刹夜叉的刽子手对我高高举起屠刀;接着我又看到了祖父和两位叔公,我明明心里还在怨怼恼恨着祖父, 但是下一瞬间,他的头颅就骨碌碌滚到了我的脚边, 灰白的须发沾满血污尘泥;还有我的叔伯长辈们,他们在陛下眼里只是一些面目模糊的囚犯,刀光过处,齐刷刷掉了脑袋;国公府在大火中化为焦土废墟, 家中的女眷和幼童号哭沦为阶下囚,女子入教坊为妓为婢,男童像长御一样入宫为奴……还有长御, 他不知草草埋在哪片乱坟堆中, 遗骸却又被起出来, 挫骨扬灰;姑姑的棺椁已经送入邙山皇陵了,地宫大门重又洞开, 剥去她身上贵妃礼制明器, 换薄棺以庶人礼下葬……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