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不是亲生的,怎么会有感情?他看小丫头不顺眼时,也会连她一起打骂。我记得有一天晚上,福根用铁棍抽她,她撕心裂肺地哭,隔了一个院子都能听见。我现在回想起她的哭声啊,都觉得心悸,简直像锥子钻在我心里一样。” 陈姨站起来,提起煤炉上的烧水壶,给茶壶添了热水。“但那个小女孩能吃苦,又懂事。以前蔡老板让玉兰站在街上守茶摊,但这玉兰从小习惯了晚睡晚起,有丫鬟伺候,哪儿吃得了什么体力上的苦?想不到她的女儿才那么丁点大,就会在大冬天催她妈妈起床。若叫不动,她便自己推了板车,冒着大雪出门,替妈妈摆茶摊。真是不简单。” “小山到了七八岁,模样俊俏,那双眼睛像她妈,又比她妈机灵,应该是来自爹的遗传吧?玉兰总说,那男人是个豪杰,他的女儿也必定不凡。我记得玉兰的屋里常常传出她教女孩唱小曲的声音。她在泥地上用竹篾写写画画,教女儿认字和背诵词赋。她还告诉女儿应该怎么画眉啊,染唇色啊,怎么识别玉石成色,怎么和男人对视……我问玉兰教她这些干什么,玉兰说,自己只有这些可以给女儿了。她希望女儿知道这世界上不单单只有一条臭气熏天的水沟,还有不一样的东西,漂亮的、能享受的,值得她去追求的、拥有的。” “唉!但是造化弄人啊!这姑娘生下来就注定要受苦的,又何必让她知道这些东西呢?当时还不如打掉呢!”陈姨说到这里,抽了抽鼻子,眼睛有点红。 “为什么这么说?” 陈姨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因为蔡老板看上了她……” “你说茶楼老板看上了小山?”王克飞吃惊地问。 陈姨抿着嘴点了点头。 王克飞倒抽一口冷气。当时的海默才多大呢?他掏出一支烟,在手中折断了。“玉兰知道这事吗?”他怔怔地问。 “怎么会不知道呢?” “福根也知道?” 陈姨点了点头:“茶楼里做过工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们在背后叫她小小妾。我记得那姑娘小时候很开朗,喜欢笑,但后来话越来越少,性格内向。大概她也知道这条街上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吧。我还给她做过那方面的检查……唉,造孽啊!那时候她才九岁大啊,已经染上了那些脏病。” “可玉兰怎么会……”王克飞的眼睛有点湿润。 “您是说她怎么不保护她女儿?王探长,您不了解那些从小就在书寓长大的女人,她生下女儿时自己也不过十八岁,涉世未深,稀里糊涂。一个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怎么保护自己的女儿?” “可她为什么不卖掉首饰,带女儿远走高飞?” “您说的是那件首饰吗?我问过她,她说那男人确实留给她一件乾隆时期的宝贝,只可惜被老鸨没收了,她逃出妓院时没能带走。” “你信吗?”王克飞问。 陈姨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问道:“王探长,在母爱和爱情之间,您知道一个书寓出来的女人会怎么选择吗?” 没等到王克飞回答,她便自顾自说道:“玉兰幼年就失去父母的关心,陪伴她成长的只有男人的爱,最后最触动她的也是一份她自以为最高尚的爱情。她想生下这个女儿,不过是希望有价码能让男人回到她身边。她爱自己的女儿,终究也是因为她爱女儿的爹。您问我她到底有没有这么贵重的宝物?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如果她相信这是他的定情信物,她可能会把这东西看得比她自己的命、比她女儿的人生更要紧。” 王克飞坐直了背,在腹部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那个蔡老板后来去了哪儿?” “蔡老板还有其他生意,不是每天在这里。但是大火那晚,他刚好带了朋友在茶楼玩。他们一群人来不及从后面的房间跑出来,都烧死啦。” 王克飞从桌边站了起来。他似乎完全忘记了陈姨的存在,没有告别,便往屋外走。他的内心完全沉浸在无法自拔的错愕与恐惧中。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