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搓耶的脸变成了萨萨。萨萨的房子里,也常年熏着让她浑浑噩噩的香,廊下有孔雀来回踱步,石碾子辘辘滚动,还有小朴哨赤脚踩在石板上,像一阵疾雨,噼里啪啦地响…… 皇甫南沉重的眼皮合上了。有人把她的花缬肉色衫子解开了,碧玉钗也拔了下来。那轻盈的气息,是崔氏,还是宫婢?她嘴唇翕动了一下,呼吸渐渐平缓了。 禅房的门扉被推开了。 阿普笃慕跟带路的僧人道声谢,张望着走进来。他先看见佛龛里的阿搓耶,目光稍一停留,又遇到了旁边的紫檀木架,上头是赤金盆,案上还有个鎏金鸳鸯纹的银匜,一盒澡豆,都是皇帝盥洗用的。阿普笃慕才不在乎僭不僭越,他反手合上门,把刀往案上一放,解开沾血的侍卫袍服,刚往金盆里伸出手,他一怔——盆里的水是淡淡的绯色,上头飘着一层铅粉。 有女人! 阿普笃慕悚然一惊,一把抓起刀和袍服,抬脚就往外走,到了门边,猛然又停住了。 有一种动物般敏锐的直觉,他盯了一会那扇屏风,握着刀,慢慢绕到了屏风后头,一眼就看见了榻上的人——这个人,化成灰他也能认得。 阿普笃慕想到了皇帝意兴阑珊的样子。经过披香殿,他踌躇着改了主意,只叫阿普笃慕随便找个庑房去更衣净面,就径自走了。 愣神地站着,阿普笃慕说不上什么滋味,不敢置信,恍惚,失望,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咬牙,转身离开。 没走出两步,他又掉头闯了回来。 把刀和袍服往旁边抛去,阿普笃慕往榻边一坐,别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皇甫南。 是阿姹,又不是阿姹。眉眼和小时候一样,还有那爱嘟起的红嘴巴。以前的阿姹爱耍脾气,但不是这样的冷漠傲慢,目中无人。他甚至觉得,这个“皇甫南”有点让人讨厌的做作。 怒从心头起,阿普伸手,毫不留情地在皇甫南的脸上拧了一下。 黑压压的睫毛盖着眼睛,没有反应,呼吸很细匀。 是睡死了,还是被迷晕了?她以前不肯承认,但他记得她爱打呼噜。 阿普粗鲁地拍了拍她的脸,“喂,你等的皇帝来了。” 没有醒。 他冷冷地换了一句,“你的情郎李灵钧来了!” 还不醒。 阿普顿了顿,凑到她耳畔,学着小时候那种腔调,轻声叫了几遍“阿姹”,还憋着点坏笑,“到龙首关啦,阿普给蛇咬死了……” 睫毛颤动着,眉头微蹙,皇甫南勉强地睁开迷迷蒙蒙的眼,辨认了他一会,她好像要伸手推开他,却只羸弱地动了动指尖。 她的脸蛋绯红,稍一移动,露出了玉雪似的锁骨和肩膀。阿普眼睛没往那些地方去一下,他皱起眉,“笨呐,中迷香了。” 他转头一看,掀开蟠龙炉,把里头没燃尽的缠香倒进金盆里,回来一看,皇甫南的意识清醒了些,她朦胧的目光定在他脸上,声音还很细弱,像在梦呓,“你杀人了?” 阿普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洗脸,他冷笑一声:“我把李灵钧杀了!” 阿姹剜了他一眼。以她现在弱不胜衣的姿态,就算要发怒,也只让人觉得楚楚可怜。阿普笃慕注视了她一会,淡淡一笑,用湿手在脸上随便揉了一把,给她看,“是牛血,不是人血。”这一揉,脸上的血迹更显狰狞了。 皇甫南没有力气起身,也不方便起身,索性闭上了眼不理他,脸上露出冷漠傲慢的样子。 阿普这段时间来的不甘心终于找到机会宣泄出口,他用乌爨话低声催促她,“你还不承认你是阿姹?” 皇甫南装作听不懂。 阿普继续逼问她,“你是被骗走的,掳走的?还是……自己愿意跟他们走的?” 皇甫南仍然倔强地不做声。阿普怒了,拽一把她散乱的乌发,“还不说话,我把你从榻上拖下来。” 他大概是想故技重施,用小时候打架的方法威胁她,皇甫南却担心自己衣衫不整,脸越发泛起了羞愤的桃花色,她迫不得已地开口,“我是。”感觉到阿普笃慕的眸光凝在她的脸上,她反倒平静了,“我是自己愿意走的。” 长久的沉默,久到让皇甫南都有些忐忑。阿普迷茫的声音道:“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