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启越自上次身体受伤之后便不能再做飞行员,可是他外语好,能与美国教练沟通,便被穆子云向上申请依旧留在航空学院,只是有时候被外交部借调去当翻译。 他学习能力强,借调的次数多了,与外交部的官员搭上了线,索性直接被外交部接收,正式做了外交官。 弱国无外交,华夏如今四分五裂,外交部的工作并不好推进,很多次他都精疲力尽,回想年少时候的梦想,如同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泡,遇到烈阳很快便破碎了。 几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他又从外交部调任航空部,但北平中央政府国库空虚,内乱未止,资金短缺,他不得不一次次往返国内外,前去筹款发展航空,这中间的重重困难难以想象,可是他还是一路坚持走了下来。 这些年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知道她儿女双全,生活无虞;也知道她最终没有被庸常的世俗所改变,没有因为权势、富贵而沉迷于日常的享乐,而是做杂志、写剧本、拍电影、办女子学校、开办女子职能技术学校,为成年的、走投无路的女子寻求谋生的手段,帮助她们自立,如同她那颗谦逊而慈悲的心指示她的那样,终于成为了灵魂会发光的女子。 她不是某某的夫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容城公子。 是年六月,她的最新一期的杂志放在他的案头,里面有她写的特稿,追踪那些从她所创办的职业技术学校走出去的女人们的境遇有无改变。 章启越欣慰的看到,很多人因为她的一己之力而改变了整个人生,他心里说不出的幸福。 助理在门口催促:“章院长,飞机快起飞了。” 章启越遗憾的想:她终究是个不太张扬的性子,每一期的杂志都有封面人物,都是近些年来华夏大地上杰出的女性,可是他等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在她的杂志上看到她自己的专访及封面照片。 他装起杂志收拾好公文包,关门的时候回头看到书柜上那整整一排的杂志,目光在书脊上停留一秒,很快下楼坐上了小汽车。 同僚们都会取笑他:“章院长从外交部申调过来的,还长期跑国外,怎么会这么喜欢国内一个女人办的杂志?” 章启越筹款能力突出,认识很多国外的华侨,这些人都希望能够振兴国内的航空事业,怀着一腔赤诚捐款,他时常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 有时候碰上上面的人动了歪心思,想要把捐来的款项另作他用,都需要过章启越这一关。 他时常不得不与人拍桌子据理力争,才三十出头两鬓就染了霜色,有时候他也会想,假如她再见到他,是不是认不出他了? 她可还会记得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有穆子云有一回来,翻到《妇友》杂志,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劝了一句:“启越,你也该成个家了。” 章启越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时常国内国外两边跑,他苦笑着说:“谁会嫁给我呢?"除了一身骂名两袖清风,哪有余暇去顾及经营一个家庭。 再说……每次别人劝他成家,他下意识总会想到她,想到曾经的梦想,便意兴阑珊。 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不过因为事情紧急,接到上面的命令,他不得不出发。 飞机的螺旋浆激起的风掀起了他的衣角,当他坐上飞机,习惯性的从包里翻起她的最新一期的杂志开始专注的读起来。 四十分钟之后,飞机遇到了气流颠簸,他收起杂志,往窗外瞧了一眼,听着机舱里的惊呼声,心情竟意外的平静。 让他惧怕的,从来不是生死,而是离别。 十分钟之后,一架飞机撞上山脊,撞出巨大的火花。 机毁人亡。 · 许多年以后,冯瞿与顾茗途经港岛,见到了已经成年的章甜。 一番寒喧叙旧,她交给顾茗一个藤箱:“小叔叔过世之后,堂叔前往北平收拾他的遗物,很多东西都处理了,可是只有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他拿了回来,交给了我。我保存了这些年,总觉得……应该交给干妈。” 她歉然的看着冯瞿:“箱子里全是小叔叔写给干妈的信。”从未寄出去的信。 整整一箱子的信,如同一个人在寒夜里孤独的自言自语。 所有的信都没有封口,按照时间排序,码放的整整齐齐。 章甜流着眼泪说:“我看过了这些信之后,总觉得这是小叔叔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不忍心就这样湮灭,所以思虑再三,还是拿过来了。”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