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老师寄回来的画儿,一起看迎春花画迎春花。 大明肃州边境,章怀秀面对这番互市的热闹盛景色,他不得不去想,他不得不去哭泣,因为这个“如果”,就摆在他的眼前。 如果,正德皇帝有一个儿子,如果正德皇帝没有答应兴王继位,如果大明没有那个自私自负到极点的,修道修仙二十年不上朝的皇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大明没有一代代为帝王找银子花的奸臣,大明的文臣和皇家的矛盾不会激化,大明文臣不会内斗激烈,全然不顾家国天下。 大明的海贸会继续,大明的边镇会守住,大明的国土,不会越来越小。 大明人不会在蒙古人和女真人的铁骑下,喊着“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却抛弃国土无数,不会喊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硬拖着不逃亡南京,连百年南宋的窝囊都没有机会。 大明哪怕守住一片土地,给华夏留下一点点华夏人的自尊,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百年国耻,百年卑微地崇洋媚外? 大明没有了,华夏人丢失的,不是一个朝代,而是经历南北宋元朝的大乱世后,刚刚唤醒的那点儿骨气,刚刚觉醒的那点儿傲气,那点儿开明的资本主义萌芽。 章怀秀,看着肃州城里规规矩矩的蒙古人,对着大明上国的一切都羡慕好奇,看着肃州城里的大明人,矜持地微笑,大方地交易,对蒙古人的一切都应付自如……他克制不住的眼泪出来。 他对于大明的正史野史都熟念于心。都说“明穿不封王,妄做华夏儿郎。”他没有那么大的志气了,可他还是一枚华夏大好儿郎,他也是一枚热血的华夏儿郎! 他要去北京,去见皇上,去保护皇上安全长大,要兴王再也没有机会做皇帝!要…… “妹夫,你怎么哭了?可是风沙大眼睛不适应?”大舅兄的大嗓门响起,一脸关切地看护着他,还给他戴上一顶大斗笠,斗笠脏脏的灰色带子,牢牢地系在脖子上。 “戴上斗笠也只能遮一遮。现在初春还好,等到夏天这边镇的大太阳,你啊,慢慢适应就好,会适应的。” 大哥章怀举,就差直接打杀他。大舅兄汪直,将妹夫这一路的表现看在眼里,不哭不闹的,睡柴房马棚闻马粪,干饼子就凉水也能忍下去,就觉得妹夫可能还有救,念着家里的妹妹,对他还算照顾。 章怀秀动动眼珠子,嘴唇几不可见地动动,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几番“经历生死”,刚醒来时候的豪情壮志,都没有了,对现实环境努力接受,包括大便后用土疙瘩擦屁股,包括这颠簸的人吐血的骡子车,还包括这完全不同的风俗人情,包括再也见不到亲友的哀痛。 章怀秀转头,低头,那句“谢谢大舅兄照顾”,放在心里。 汪直……他来肃州,做什么?章怀秀不得不担心。 章怀秀担心汪直是不是要和蒙古人合作,铤而走险在西域走私。可是章怀秀很快就没有心思思考这些,他在肃州城外,见到一百五十多个江南文人。 一百五十多个年轻的江南文人,加上小厮仆人,全都风尘仆仆的,脸上完全不见江南小公子的白嫩,身上也没有了那股子烟雨江南的悠闲,边镇的风沙吹皱他们的皮肤,边镇的水土要他们肠胃不适,赶路的辛苦更是磨去他们的激情。 一张口,温柔的吴侬软语中也透着疲惫,沙哑无力。可是他们的眼睛还是亮亮的,他们的目光安定,丝毫没有退却回去的意思,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认认真真地忙碌,勘测地形,丈量距离,记录文书等等。 那是一种怀抱希望、不屈不挠的安定,一种卧薪尝胆、敢为天下先的勇敢。 他的大哥满脸敬重地帮忙,吩咐他拿着水壶和药膏,给几个嘴唇起泡,手上起泡的小公子擦擦。 他的大舅兄嬉皮笑脸的,手上动作却是不停,热情地帮助一个小公子拉着准、绳、规、矩,测绘这座山谷的高度,谷底河水的深度。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