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阳光正盛,湖面浮跃金色碎光,荷花清香,荷叶涂抹绿意。 画面美好,只是平静得令人恐惧。 涂瑀冲到湖边,大声道:“快!打急救电话!会游泳的跟我下去!” …… 发现得早,抢救得快,江逢奄奄一息,但到底留住生机。 他又进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睡,明显感觉到身体沉重,他的意识很轻地飘远,像一粒尘埃在极其宽广的领域沉浮。 没有感觉苦痛,他只有放松。 他反复回忆当时在小湖边的感受,太阳照到身上很暖,轻风拂面,带来花香。 他想摘一朵荷花,放到床头的花瓶里,那个花瓶空了太久。 只是一般人到湖边玩尚且需要注意安全,更何况是眼睛看不见的他。 鞋袜已经浸湿,江逢还没摸到荷花。 从远处看,清瘦的少年面色苍白,迎着阳光不断走入湖水里,湖光与他作伴,清水也在安静地容纳他。 终于,他碰到纤柔的花瓣,往下摸到花梗想将它取下,然而滑腻的苔藓轻易将人送入深渊。 江逢没有一丝挣扎和慌乱,闭上眼睛张开手,平静地往湖底深处坠落。 阳光被阻隔,身上的暖意被剥夺,耳边只剩寂寥。 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回顾这一生,江逢竟然想到的是小时候宁絮第一次带他来这个湖边,给他讲美人鱼的故事。 她说美人鱼只能生活在水里,因为喜欢一个人类王子,才上了岸。 此时此刻,江逢眉眼舒展,心里想的是—— 宁絮,现在我也要生活在水里了。 * 高血压是个麻烦的病,没法治愈,只能通过医疗手段控制病情,江亦征正在医院等医生做完最后一次检查,没什么太大问题,就办出院手续。 手续办完,江亦征也得来涂瑀的电话。 “阿逢他……” 抢救分秒必争,江逢被送入距离最近的医院,江亦征前脚刚出院,后脚又要赶另一家医院。 焦急和怒意攻心,江亦征头晕目眩,拄着拐杖差点走不动路。 终于来到医院,江逢还在急救室没出来。 江家人把走廊挤满,看到老爷子阴翳的神情,噤如寒蝉。 电话里没细讲,涂瑀走到跟前,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完,气氛更为凝重,压得众人呼吸声都没了。 “我们江家的人,可以病死,可以因外界导致的意外而死,但绝不能没有半点韧性,没有半点作用,像个废物一样死!” 谁都知道老爷子强势一辈子,唯独对自己的小孙子关怀倍加,说出这样的话,除了心痛,更多是心寒和失望。 江亦征忍着雷霆震怒,等江逢脱险从急救室出来,就离开医院,不愿多看一眼,当天晚上便让人动工填湖。 江逢在医院静养几天,再回到江家,才知道小湖没有了。 那个送他荷花的女孩不在,连小湖也不复存在。 一切都好像他八岁那年,在炽夏中做的一场梦,没有图景,只有感受。 现在连夏天都要过去了。 天越来越冷,江逢感受不到,因为室内的暖气一直开着,唯有床头柜上的花瓶给他感知到一点冷度。 它永远是冷的,空的。 某天江逢醒来,发现枕边的布偶小狗不见,急忙在床上摸索一遍,猜想掉到地上去了。 他蹲在地上继续找,不小心撞到床头柜,花瓶随之落地摔碎,可他还没有找到小狗。 不顾尖锐锋口的碎片,江逢继续用手探地找。 手被刺破被划伤,带来的痛感令他一怔,好似心里关闭的牢笼也被划开一道口子。 压抑感,绝望感,想歇斯底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也顺着伤口的血液流出。 …… 时间蕴藏强大的力量,能冲淡记忆,抚平情绪,所有人都以为江逢会缓过来,会慢慢恢复。 事实似乎也在证明,他再也没有过激反应,平淡地度过每一天。 可冬去春来,保姆从江逢床底清扫出带血迹的玻璃碎片,同时也砸碎所有人的“以为”。 心理医生介入治疗,诊断出江逢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并且程度相当严重。 江家还没有人得过心理疾病,所有人一时间都有点措手不及,老一辈的人还以为江逢是意志不坚定。 “和意志没有关系。”心理医生解释,“意志坚强的人也可能患上心理疾病,就像身体强壮的人也会生病受伤一样,这只是生病了,不同的地方在于外伤肉眼可见,心理疾病的‘伤口’,在心里在精神上,看不见,但也不能轻视它。” 江逢平和地接受治疗,有好好吃药,吃饭,睡觉。 江雯羽放心不下,在繁忙的工作中,也要见缝插针地补习心理学知识,除了线下买书,线上普及,还不惜花大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