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坦然了自己在边军的私心筹划,邓弈脸色稍缓,抿了抿茶,问:“所以阻止梁蔷升迁自然也是娘娘的私心了?” 那的确是私心,楚昭点头。 邓弈说:“你当年跟梁氏的事根本不算什么,是谢氏借由头罢了,梁氏心里也清楚,就算不清楚,你如今是皇后,如果你对他们施恩,他们怎会怨恨?他们真正怨恨的是谢氏。” 邓弈将茶杯放下,敲了敲桌面。 “皇后要是为了私心,反而应该提携梁氏才对。” 这样的话皇后就多了一个帮手,掣肘谢氏,楚昭明白邓弈的意思,心里苦笑一下,她的私心不是这个私心,她的私心是没法说出口。 “我明白。”她点点头,一脸受教诚恳,“我记在心里了,只是这一次就罢了,现在边军战事到了要紧的时候,兵将们都习惯了,不要变动,再胜局之后,对梁蔷父子论功行赏,我到时候一定再站出来反驳太傅——” 说到这里一笑。 “反驳太傅给的太少,请太傅再多给三倍封赏。” 以往她说俏皮话的时候,邓弈都会笑,但这一次邓弈没有,只是神情平静地看着楚昭。 “变动正是为了胜局。”他说,“皇后可能不知道,围绕着落城卫的三关守将,皆是谢氏人手,只待谢燕来入封,整个西线,就都在谢氏掌握中。” 楚昭一怔,她的确不知道,但,她又苦笑一下,她也不能说不知道。 她知道谢氏不简单,虽然看起来很安静,但谢氏是谁啊,上一世当皇帝的人不如他们意,直接就造反了。 “其实在我当年奔赴边郡去见我爹的时候,还没遇到邓大人之前,我已经见到了谢三公子给我父亲写的信。”她轻声说,“所以可想而知早在战事之前,谢氏就已经对边郡经营了,但是——” 楚昭看邓弈。 “不管怎么说,现在战事稳定,边郡稳定,边军节节得胜,太傅,只要再等一等——” 邓弈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顿:“皇后,你不要糊涂了,这件事决不能等。” 他站起来了。 “你是跟着你父亲在军中长大,你自己很清楚,战事对武将来说意味着什么!” “虽然对国朝对民众来说战事是灾祸,是流离失所,是生灵涂炭,但对以战事为生的兵将来说,意味着机遇,功勋。” “朝廷,你我,民众都期待很快取得胜局,结束战局,但如果挖开边军一多半官将的心,你就会看到,他们并不期待,甚至还希望打得更久,因为这样可以换来更多功劳,升官,发财——” 听到这里时,楚昭也将茶杯重重扔在桌子上,站起来,喝道:“你胡说!” 殿内宛如炸裂的爆竹,原本站在一旁的小曼一瞬间也绷紧了身子,宛如来到了阵前。 而在殿外退避到远处的官员们也听到了这突然动静,男声的拔高,女声的呵斥。 吵起来了! 官员们对视一眼。 …… …… 邓弈看着站到面前的女孩儿,她眉目间满是怒意,这种怒意还是第一次见。 “我自小在军中,所以一直都知道,文臣对武将多有不屑诋毁,最大的恶意就是武将好战贪功。”楚昭竖眉说,眼中又有悲痛,“但太傅你,怎么也能这样说?” 他适才的话的确是伤到她了,邓弈微微垂目,道:“因为我就是恶人,所以用恶意揣测他人。” “将士在外舍生忘死保家卫国,今日生,明日死,谁不想活着?谁不想尽快结束战事?”楚昭咬牙道,“他们的功劳是拿命换的,不是你们站在朝堂上用恶意换来的。” “我说的不是将士们。”邓弈道,“我说的是某些将官,官和兵,是不同的。” 楚昭看着他:“但此时战时,官兵一体,难分取舍,你不能因为某些官,某些人私心作祟,就要将整个战局打乱。” 邓弈看着她:“落城卫可留置不动。” 这是他的妥协?是对自己适才说的话表达的歉意?楚昭看着他,问:“然后呢?” 邓弈道:“梁蔷必须封赏,否则难以服众,让人揣测皇后你私心作祟。” 楚昭笑了,点点头:“多谢太傅为本宫着想。” 她以前说话也常有俏皮,但这是第一次阴阳怪气,邓弈木然看着她。 楚昭又道:“既然如此,那为了不让人揣测太傅你私心作祟,谢燕来也必须封赏。” 邓弈冷冷道:“臣,这就命人商议。” 楚昭看着他:“有劳太傅了,本宫告退。”说罢向外走去。 小曼忙跟上,先一步到门边,打开殿门。 楚昭大步而去。 邓弈站在殿内默然不语,直到外边的官吏们进来小心翼翼唤太傅。 邓弈没有看他们,看了眼桌案,那女孩儿扔下的茶杯歪倒,茶水流了一地。 “收拾一下。”他说。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