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们面容平静, 没有激愤或哀恸, 在倒伏了满地的尸体中间, 沉默地矗立, 像一尊尊苦难的神像。 火焰开始蔓延的时候, 所有人都没有动,火舌静静舔舐那些僵硬的手指和双眼。翠绿藤蔓蜷曲着化为灰烬,紫泥土呈现出焦黑,而那些可怖的石像早在火焰燃起前, 就被斩成碎片。 陈阿绸在它们身上做了些练习, 用那柄暗淡的九节鞭,她已经有相当长的时日没有触碰它。 但在它被再次挥舞的时候, 泠琅还是看到了银蛇游动般的曼妙凛冽。 一个二十年不曾摸刀的屠户, 在面对一头牛的时候, 依然可以轻易辨别它的筋肉脉络。 一个十五年不曾站立在山岗中的首领,再次嗅闻到血与火的味道,依然可以带领她的子民走出牢笼。 刀疤女人说,她是阿部的姐姐。 即使在远离尘嚣的深广山脉中,也会上演一些争权夺利的戏码。阿部无意发现村庄外的土地和藤蔓有神奇的效用,它们可以短时间能提升体能,借助于此,他可以轻松捕到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猎物。 他的长姐——当时泽布唯一的首领发现了这个秘密,阿部被迫献出方法,然而,她在服用药丸后,却昏睡了一个下午。 于是,一场不算高明的阴谋便展开,从泽布的女人能持着弓箭作战,到只能囿于阴暗石室,这场剥夺的过程只花了不到十天。 流了很多血,死了一些人,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 泠琅相信,即使他们不曾偶然来到这里,她们也有再次站到旷野中的时刻。手臂可以枯瘦,可以遍布伤痕,但只要还有一只能执起火炬,便不会晚。 除了少数孩童,泽布已经没有男性了,但刀疤女人看上去并不担心,火光映亮了她消瘦静默的脸庞,她表达了谢意,说她们会重建家园。 “大山会永远注视着你们,远方的朋友,卡尔扎布的每一条溪流,每一棵树都会指引你们前进。” 鹰栖山在她们的语言里,叫卡尔扎布,意为太阳起落之地。 属于泽布的新的太阳又升起来了。 火焰燃烧了一整夜,天再亮的时候,深紫与翠绿都无影无踪,一片黝黑的焦土将它们取而代之。刀疤首领说,她们会在那上面种植作物,蓄养牲畜,用混合了族人血肉的土地继续繁衍生息。 晨风轻拂的山谷中,他们对彼此作别。翻越山丘,一行人站在高岗上,泠琅听见身后传来歌声。 歌声不明亮也不高昂,它沙哑而厚重,像极了沉默的山脉,被风送着才能传这么远。 首领送给泠琅一张地图,上面用简单明了的符号标注,依照这个路线,他们回到陈县需要三天。 泠琅的手被包裹得像个球,她用这个滑稽的球勉力翻看纸张,生怕走错了路。 寂生说:“施主何必辛苦?不如拿给我来看。” 泠琅说:“拿给你,我怕被带到阴沟里去……大师,你还记得此前的约定罢?” “什么约定?” “我们假装你未曾被发现,你把会主给的真正任务透露出来。” “什么任务?” 泠琅放下地图:“你想装傻?正好阿绸要练练鞭,阿绸——” 寂生立即说:“施主何必急躁,分别之时,小僧届时必定如实以告。” 泠琅看着他笑眯眯的面容:“你最好是!” 江琮温声道:“大师修的是受苦受难禅,不受上几句就不肯痛快。” 寂生坦然:“小僧修憎欢恶喜禅,见不得谁在眼前日日情深意切。” 陈阿绸好奇道:“真有这两种禅?” 泠琅说:“当然是假的!” 陈阿绸抿着唇笑:“听你们说话好有意思。” 她一路上都牵着泠琅的手,即使自己力气也不算大,但依然尽力给予受伤的少女一些帮助。 泠琅觉得不好意思,但对方执意要这样,就像是昨晚,那双眼睛认真执拗地看着她:“泠琅,我该怎么回报你?” “我们素昧平生,你却愿意做这么多,如果没有你,我的命运不知会如何……我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 泠琅摇摇头:“不必说什么回报的,阿绸,你反而教会了我很多。” 她低声:“是我该感谢你。” 四个人在大山中跋涉,没有来时的艰难险阻,直到最后一个夜晚,天上才下了点细雨。 偌大的洞窟内,泠琅在看雨,江琮在闭目休憩,寂生在给陈阿绸喂招。 在旁人面前,他倒是很内敛沉静的模样,那些无聊的废话少了很多,站如静松,坐如卧弓。上挑,横扫,银白色的长棍划出风声,在静谧洞穴中清晰可闻。 陈阿绸在勉力应对,她记忆恢复了很多,但身手毕竟差了,即使对方只用了三成功力,她坚持了二十招后,已经气喘吁吁, 曼舞的银蛇呈现出颓势,终于无力再缠绕,锵然一声委顿于地。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