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听到了,他示意她不要动作,以免吓着阿泰,地势复杂,更不能贸然追人。 万一阿泰有个好歹,那伤及无辜不说,此行的目的也定会泡汤。 于是,场面一时十分憋屈。 他们知道有人在跟踪,跟踪的人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但彼此都十分安静,假装无事发生,只隔着层层密叶各走各路。 泠琅憋得尤其难受。 下过雨的树林,所有声响都会放大,她已经听到了好几次雨水弹落,脚步踩在水坑,以及湿润树根上打滑的“哎哟”低呼。 他居然“哎哟”,他竟敢“哎哟”!要不要她来教教什么叫潜伏,什么叫跟踪! 真是烦死人了。 如泠琅所料,路上有好几处崩塌,水流浑浊浩大,在新鲜的缺口处奔流而下,是冲刷沿途一切的架势。 她沉着脸赶路,越往山中行,雾气越是浓。林中逐渐出现些怪诞植物,比人还高的蕨草,果实如灯笼般的藤蔓,被雷电从中间劈开成两半的巨木,各自分裂后,还能继续生长。 真的有猿啼传来,哀戚凄切,让人遍体生寒。 简直像进入什么幻界,她已经在怀疑,这种地方到底是何人在定居,常罗山又出于什么目的,躲到如此绝境—— 一个巨大的山口前,阿泰忽然驻足。 此地地势很高,雨雾稍淡,他指着下首连绵起伏的山脉:“紫谷地,就在那里,最里面,有一个村寨。” “很好找,路上有石堆做记号,我带你们去认就知道。” 黝黑少年哼着曲儿下去了,泠琅同江琮对视一瞬,双双停下了脚步。 行至此处,他们已经不能更确定来者所图到底为何。冒着山洪和大雨,那人一路跟随,只为了等待这一刻。 泠琅缓缓回首。 她不是很意外地看到,二十步以外的林中,站着一个人。 青灰衣袍,面容沉静,一动不动。 “寂生,”泠琅讥诮开口,“你怎么还没死啊?” 寂生念了声佛号:“施主怎得不走了?” 泠琅说:“你怎么又不躲了?” “心有遮蔽,万物皆藏,小僧不是没有躲,只是被施主发现罢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给人下媚药的臭秃驴还满腹佛语,可笑。” “阿弥陀佛,那药是原本客栈自有的,并非我等有意投放。” “被挟持了还用破棍子放暗器,下作。” “施主误会,小香棍的暗器是被你亲手触发,不能赖到小僧头上。” “你皈依佛门,却将武器命名小香棍,恶心!” “施主慎言,小香乃我妻之名,我将其冠以武器,乃显情深义重,何来恶心之有?” 泠琅忍无可忍:“妻之名?你瞧瞧自己说的是和尚该说的话吗?” 寂生从容微笑:“如此一来,冰冷铁器也会有温暖之意,相伴才不会孤单。” 泠琅一把抽出云水刀:“好,那你可要瞧好,我这把小葱刀如何教你在黄泉路上不孤单!” 寂生叹了口气,他注视着席卷而来的刀锋,面上露出怅然。 “不是说,莫要在出家人面前讲这些吗?” 第96章 洪流漫 这是一片几乎无人踏足的森林。 它昨夜才经受了一场雨, 像千百年来的每一场一样,凉爽干净,酣畅淋漓。雨带来水流, 带走尘埃, 雨停之后阳光重新照射,会有更多嫩芽新生。 森林不会抗拒雨水,除非这场雨让它吃不消。 很明显, 鹰栖山南坡的莽莽深林,已经濒临吃不消的地步。 寂生昨晚过得不是很好,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山岩。林中湿冷, 他不仅不能入睡,还必须分出心神时刻关注洞穴中的动静。 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他并不擅长长时间的潜伏追踪, 如此煞费苦心地跟着两个难缠的对手数日, 还是第一次。 受了致命伤还未好透, 就要出来奔波辛苦, 也是第一次。 他虽然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计, 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尤其是在和阿香在一起之后。 临走前,阿香给他煮了碗阳春面,鲜美爽滑, 味道很好。他吃到一半, 对方却将筷子抽走,不准他吃完。 阿香说, 要出门的人不必吃完, 留着一半念想, 才会回来得更早。 寂生知道不对,无论吃还是不吃,他都会尽早回来。如果剩下半碗面下肚,他或许还能多出些对敌的力气,回来得更早。 但他很顺从地放下了碗,妻子的可爱小把戏比任何食物都让他快乐。她的确应该罚他一半的面,因为这半年太忙,他们甚至没有完整的时间好好呆在一起。 临走时,他照例亲吻了她的额头,照例说了句:“等我回来。”,然后消失在了小路尽头。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