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垂着头,慢慢叙述了一切,她说原来那半本剑谱根本无足轻重,即使烧掉也无关紧要,因为祖母已经修缮出了新的完本。 这无异于自创一门功法,然而它必须冠着明澈剑法之名,才能昭告世人。 这是祖母的牺牲,而她顾凌双也应当为此坚守,她已经懦弱地逃走过一次,如今必须抗下自己的责任了。 “阿琅,我要留在山上,沉鹤也要在这里学剑……那你呢?” 泠琅说:“我要下山。” 顾凌双并不意外:“什么时候?” 泠琅回答:“就在这两天。” 顾凌双轻轻叹气:“下次何时才能见面?” 泠琅微笑:“或许很快,或许很远……但我们总会再见。” 顾凌双也眯起眼,翘着唇角,显得十分娇憨。 “但我们总会再见。”她跟着重复。 晚些时候,泠琅见到了苏沉鹤。 出乎她意料,他左臂被包扎着,竟然受了不轻的伤。 “你都这个模样了,还来给我度气?”她惊异地说,“这条手臂不想要了?” 少年便垂下眼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这有什么……我为你度气用的是右臂。” 泠琅瞪了他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我听双双说,你要留在明净峰学剑?” 苏沉鹤轻轻点头:“明净峰是个好地方,况且我这个样子,不好全也不便下山。” 二人便陷入沉默,相识多年,这点沉默并不叫人尴尬,反而是种叫人舒适的默契。 泠琅撑着下巴,视线落在窗外绿意上,日光洒在她脸侧,显现出透彻干净的白。 她在想心事。 想这个百年宗派背后的古老故事,想初霞剑和霜风剑那时有多美丽,也想一些,类似于花开当折直须折的古训。 她大概不会有那样的遗憾,因为自己素来是个很懂得开怀的人,花开当折,青春可爱,她一直都十分痛快。 少女这么想着,忽然收回视线,想冲着对面人抒发一点感想—— 却对上他静而深的目光。 苏沉鹤的眼睫很浓,平时因为喜欢半垂,所以总是透着半睡不醒的随意慵懒。但是现在,那双眼深深凝望着她,像一潭不会被吹动的水。 泠琅察觉到,他有话想说。 他果然说了:“阿琅,我什么时候能再看见你?” 同样的问题,在双双口中,是“我们何时才能见面”,而苏沉鹤却说“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 这样细小的差别让泠琅一时无言,但她还是用了相同的说辞应对。 “也许不久,也许很远,”她缓声回答,“聚散有时,只要心里想,总会再见。” 苏沉鹤轻轻地笑:“这可是你说的。” 泠琅看着他。 少年便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一定要讨要一个承诺。 “这是你说的,我还会再见到你,阿琅。” 泠琅喝尽了手边茶:“我说的。”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酒喝干便是离别之时,没有酒,茶也是一样。 离开的前一天,剑宗发生了一件事。 空明死了。 双目失明后又被层层束缚,重重看护着的空明,被一柄细长的钢针贯穿了后颈,上面没有淬毒,他因是鲜血流干而死。 尸首诡异可怖,泠琅看了几眼便慢慢走出门去,夏日燥热还未褪尽,蝉鸣一声盖过一声。 她问身边的江琮:“你记不记得那个长得很俊的僧人?” 江琮说:“不记得。” 泠琅说:“这才过去多久就不记得,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江琮便说:“我想起来了,是头很圆那个。” 泠琅沉吟道:“决战那日,我没见着他。” 江琮顿了顿:“我似乎也没看见他。” 两个人便在无尽蝉响中对视起来,半晌没说话。 泠琅喃喃:“当时场面那般混乱,他被乱刀砍死了也说不定。” 江琮温声:“众僧的尸首还在南边大堂里放着,要七天后才能入土,夫人既然好奇,何不亲自去看看?” 这倒是个主意,不过正值盛夏,那可是放了好几天的尸体,就算山上凉爽,但—— 泠琅纠结片刻:“你和我一起去。” 江琮微笑:“夫人竟害怕死尸?” 泠琅也笑,她一把扯过他袖子往前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二人问了路便去了,在大堂中呆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双方都有些沉默。 泠琅的沉默是因为一开口就必须呼吸,她一点也不想在这附近享受山间空气。江琮的沉默是因为泠琅掐了他一路,现在手臂非常疼痛。 这趟查探一无所获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