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像是在梦游一样被扶到了家中,而后被绿儿含蕊帮忙着送进了浴盆,洗掉了身上沾染的菜汤饭汁,而后被奶娘按住套进了舒服宽大的浴袍,再用篦子慢慢梳理好了头发,又被于氏喂了一大碗安神的汤药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好睡。 等她醒来时外面已经夕阳下山,金红色的夕光从木窗棂照进室内,在墙上折射出金色灿烂的余晖,莺莺要一恍才能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一张口想要喊人,就听外面屋檐下有严厉的声音: “编修虽是七品却也供职于枢密院,你一剑刺伤他若是被他告到吏部,以后还怎么在禁军当值?” 是萧五公的声音。 莺莺一惊,她想起下楼时听到的那一声,现在回想莫非是萧照给他刺了一剑? “侄儿不悔。” 是萧照沉沉的声音。 原来真的刺了?莺莺瞪大眼睛,旋即后怕:文编修告到官府,萧大人怎么办? “你啊你,这些年我瞧着你性子平和起来,还当你改了呢,怎的又如年少时一样肆意妄为?就算要伤他也要挑个人少的时候,街坊人多眼杂,若被有心人瞧见岂不是个把柄?”萧五公语重心长教导侄儿。 莺莺攥起手,萧大人一向稳重,这断然不是一时任性,是因为想要帮她出气。 “若不是顾忌人多眼杂,他那条命早没了。”萧照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意。 萧五公叹口气:“算了,你做得也有道理,我们总不能出面状告他调戏良家,不然流言传出去莺莺也就毁了,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你趁机教训教训他也好。” 莺莺聪颖,一下便想明白了:大张旗鼓去告状,只会将自己受辱的事情传播得到处都是,到时候就算文编修被革职发落,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街巷好事之徒专喜收集宣讲这样风月之事,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编排出什么故事来呢。 这一想,萧照那一剑便是最好的泄愤手段了,不然吃这个哑巴亏她非气死不可。 “那厮歹毒,几拳头下去便都招了:说与宴喜楼的老板车员外商议好要算计莺莺,想要逼得她被我休妻再霸占她与她的店铺。若不是我路上遇到绿儿,只怕莺莺……”萧照说到这里便愤愤砸了自己手心一拳,“伯父,这我自然不能忍。” 没有当场把人杀死已经是萧照做出最大的忍耐了。莺莺被老天爷剥夺了许多可总是笑眯眯谋生做生意,她那么努力活下去,可有人居然使出阴辣的手段害她,一想到这里萧照就按捺不住怒意,虽然他已经来了一剑又叫跟来的萧家部曲暴揍了那些人一顿,却总觉不解恨。 莺莺也在夕阳里沉默了,萧大人是真的替她想的很周全了:先是暴揍这两人为她出气,又是为了她名声甚至将这件事掩了下来。 仔细论起来,若是苏家人只会息事宁人反过来教训她不守妇道,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待莺莺算计有加,可萧大人却能像家人一样不问青红皂白维护她。 她先前还将萧大人当作相敬如宾的朋友,可这一回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像家人一般的支持。 萧五公又与萧照商量了几句怎么缮后、怎么将这事情掩下去的手段,这才散去。 萧照轻轻推着轮椅进了屋,生怕吵醒莺莺,却见莺莺正坐在夕阳余晖里,她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眼中有金黄色的余晖闪烁:“萧大人。” “嗯?”萧照立刻想到或许她听见了屋檐下的话,当即担心起来,他不想叫莺莺知道这些事再勾起不好的回忆。 可莺莺却没再提这件事,她只说:“今日萧大人匆匆赶来衣襟不知被什么挂破了,我给您做身衣裳吧?” 萧照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自己下襟,这才发觉衣摆处破了个洞,应当是挂在了什么地方,他一路心急如焚居然没有觉察。 莺莺应当是在酒楼里就看到的,这不是什么大事,萧照笑:“你先好好休息,我有换洗衣裳。” 可莺莺不依,她薄唇抿得紧紧:“我来做。” 她执意就做衣裳,萧照便应了下来:“好。”做衣裳不算什么,他担心的是莺莺要谢恩,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道谢是一种疏远。 没想到今天莺莺居然没有提道谢,只说要给他做衣裳,萧照心里放松下来,不过很快他就纳闷起来:我为什么不喜欢莺莺道谢呢? ?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