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打扮不是吏员,而是国子监的监生,怀铭点头称是,还要称他一句“师兄”。 怀安也随大哥喊:“师兄。” 监生摸摸怀安的头,道:“司业与我说起过,我一猜便知是两位,这边请吧。” 沈聿的签押房设在居中位置,中间堂屋,两边是办公和就寝的地方。 沈聿正伏案写字,面前是两大摞卷宗公文,见两个儿子进门,微微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怀铭提着一个八角食盒摆在桌上,道:“父亲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沈聿挂起手中的毛笔,扫一眼墙上的黄历,原来已经腊月初八了。 许听澜在家陪芃姐儿,打发哥俩来陪老爹过节。 怀安像个八爪鱼一样飞扑到老爹身上,沈聿一把托住他,仍被撞得一个踉跄,对怀铭道:“你弟弟怎么只长力气不长个儿呢?” 怀安立刻中计,从老爹身上跳下来,比量着头顶到老爹身上的位置:“我长啦,我真长啦!” “父亲还没用中饭吧?”怀铭笑问。 怀安邀功道:“我和大哥可是起了个大早,紧赶慢赶来的。” 沈聿冷哼:“从城内到这里不到两个时辰,你是晌午时候起的吧?” 怀安不好意思的说:“哎呦,不要拆穿嘛……” 沈聿和怀铭相视而笑,累日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怀铭揭开食盒上的盖子,一层层拿出碗碟,是两荤两素,外加一大盅腊八粥。最下层垫着小碳炉,冒着腾腾的热气。 “粥可是母亲亲手熬的。”怀铭盛了一碗粥,拿起一把勺子递给父亲。 沈聿迟疑的接过来:“你母亲平时够累了,你们也不拦着点……” “拦了。”怀安辩解道:“娘要往里放咸鸭蛋黄,都被我们拦下来了。” 怀铭作证:“这已经是拦过之后的了。” 沈聿唇角一抖,鼓足勇气尝了一口,居然还不错! 兄弟二人才各自喝粥。 沈聿借机教育他们:“看到了吗?’学者不患才之不赡,而患志之不立’,烹饪虽为小技,同样需要意志坚定,方能有所成就。” 怀安心想:幸亏娘亲意志不够坚定,否则现在喝的就是咸蛋黄腊八粥了…… 吃完了粥,长随入内将食盒收走去洗,沈聿带着两个儿子,沿着泥泞的山路,去看新安置好的流民。 半山腰一片毡棚是流民暂居之所,里面住着面黄肌瘦的老人和孩子。不远处划分的宅基地上,年轻的人们就地取材,拉坯盖屋,忙得热火朝天。 雀儿山是群山,这边是“南村”,山北同样有这样一片村落,大伙儿叫“北村”。南北村加起来,共安置了一千多户人家。 沈聿命郎中将病患集中隔离,并设十几个棚子作为公厕,集中便溺,集中处理。严令百姓不许喝生水,吃生食,凡入口的东西都要煮熟。 除此之外,他还鼓励不用做工的小孩子们捕鼠,一只老鼠拿到吏员那里,可以换一小块腊肠。一群半大孩子组成的“捕鼠大队”力量惊人,所到之处,寸鼠不生。 十日之后,山里的老鼠几乎绝迹。 怀安戴着厚厚的口罩穿行其间,行过之处,听见流民热络的跟老爹打着招呼,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没有志向远大的抱负,没有怀才不遇的痛苦,所求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和一块能活人的土地。 老爹黑了一些,也瘦了一圈,但腰背依然挺直,步伐依旧坚毅。怀安知道他这段时间一定遇到了重重困难和阻碍,也一定解决了很多问题和麻烦,才能将数万流民分三批安置,活人无数。 雀儿山距京城四十里,一天往返时间太紧,他们又在山里转了一大圈,赶不到城门落锁之前回城。 天黑下来,父子便三人合身躺在大通炕上聊家常。 沈聿在外一个多月,不放心家里,问题很多,大到母亲什么时候来京,小到芃姐儿长高了多少,事无巨细。 怀铭一一作答,让父亲安心。 “父亲什么时候回去?”怀铭问。 “月底一定能回。”其实沈聿说了句大废话,月底就要过年了,各衙门封印,一切糊涂账都要留到年后再算。 怀安今天话很少,沈聿以为他真正走到流民中去,大受震撼,明白了读书之苦远不及挨冻受饿的一半。心中稍有欣慰,只要孩子们有所收获,就不算白走这一趟。 怀安的确在认真思考,在这个时代想要做出一些成就,就要拥有官身,说白了就是考科举,可是凭他的智商,只怕考到八十岁也难中个举人! 光线昏暗,怀安拥着棉被,突然问:“爹,我能不能不考科举?” 这话放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换一个爹,非要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的程度。 沈师傅却保持一贯的淡定:“不考科举,你想做什么?” 怀安翻身起来,从脱下来搁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