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谁扶你起来,殿下的喻令敢不尊奉,转手就能夺了你的官身,还妄想当家主?到时候你就是全族的笑话!待殿下得登大宝,你猜甘州裴氏会有何等下场?” 裴光瑜听得面孔泛白,嘴唇一颤。 内监也不全是威胁,复又诱惑,“陆九郎是个犯官,只要将首级送去长安,韩家包庇的罪证确凿,朝廷自会下诏夺职,如何还能号令盟友?等裴家继任节度使,你就是一手遮天的河西之主,得万民敬仰。这可是天赐的良机,要是前怕狼又后怕虎,怎么能成大事?” 裴子炎着实忍不住,“韩家去年克复凉州,开春重挫蕃军,如今迫得蕃王城下求和,这等不世之功,朝廷笼络还来不及,绝无可能夺职。阿爹还是与几位叔伯商议后再行事!” 内监火冒三丈,声色陡厉,“好个裴家!如此阳奉阴违,眼中还有没有殿下!裴四爷想清楚,你若再犹柔寡断,图谋两头得利,我这就动身回长安禀奏!” 裴光瑜眉梢一抖,将心一横,咬牙道,“公公勿怒,殿下的喻令,我定然尊奉。” 裴子炎浑身发凉,看着父亲失望之极。 窗外的裴盛听得心惊肉跳,面色急变,转脚悄悄溜了。 肃州是一座僧尼之城,城郊开凿的佛窟尤其多。 灰白的石崖绵延长远,遍布着各大家族捐修的洞窟,一些大窟造像精美,佛绘艳丽,不乏名家手笔,颇有可观之处。 观真大师引着裴佑靖观赏,二人徐徐而行,抚今追昔,谈及大族的兴衰消长,别有一番意趣。 裴佑靖踏进一处佛窟,见窟内的供养者之名,不禁一谑,“这是龙家的?上头可有弘昙?” 弘昙正是出身肃州豪族龙家,微赧的回答,“此窟是二十五年前所绘,那时贫僧尚幼,蒙家父将俗名附上。” 弘昙能在厚土军中跃升,有自身的能耐,也离不开亲族的支持,既逢裴佑靖问起,就上前讲解壁绘上的龙家供养人。 裴佑靖听得有趣,感慨道,“龙家出于焉耆,迁来肃州以养马而起,发展到如今的兴盛,殊为不易。” 弘昙也很为家族骄傲,“经历了不少波折,父辈胼手胝足,历尽艰辛,子孙不敢有负。” 观真大师含笑道,“存续至今的大族,哪一家不是如此。族长如水工持舵,时时远望慎谋,方得巨舟平稳;若有那燥进冒失的,赶上急浪打来,覆舟就在倾刻之间。” 裴佑靖明白他话有所指,微微一叹,行出洞窟。 观真大师跟出,挑明了劝说,“裴大人休养已久,该重归了,四爷并非一位合适的掌舵人。” 弘昙刻意落后,方便二人交谈。 裴佑靖终于不再回避,“我那四哥权欲彰眼,犹不肯醒,我能如何?” 观真大师一笑,“裴大人青年时力压族争,夺下大权,排众议练出锐金军,带领裴家成为河西鼎足之力,可不曾如此恬淡。” 裴佑靖想起曾经的锐意,难得的破颜一笑,复又叹息,“大师有所不知,不但四哥有野心,裴氏族人也自恃兵力强盛,不满我对韩家的臣服,二哥一死,族内迁怪于韩家未救,指责漫天而来,我也就心灰意冷。” 观真大师喟然,“等闲哪知掌家之难,一味的嘈嘈议议,贪婪无尽,何其愚也。” 裴佑靖淡道,“我等视之为愚,人视我等老朽,不如避去,还能得个清净。” 观真大师正色道,“恕老衲直言,此举不妥,掌舵者注定夙兴夜寐,风浪之上受尽指摘,裴大人撒手不管,对偏航视而不见,待到无可挽回之际,当真能置身事外?举族同舟,敦能轻弃。” 裴佑靖一默,忽的远处有蹄声疾来,一名传信的僧人赶至,匆匆与弘昙言语。 弘昙一时难决,转来对师父欲言又止,掠了一眼裴佑靖。 观真随即道,“裴大人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弘昙于是道,“韩七将军受裴四爷当面威胁,疑有不测之险,要向厚土军借兵防范。” 观真大师愕然,见裴佑靖同样诧异,定下心来,“说详细些,是怎么一回事?” 韩明铮在肃州极受尊崇,又是同盟的腹地,并未留赤火军相护,仅有送韩夫人来的三百家兵。借兵一为防备,二则向盟友示警,观真与裴佑靖精于世故,自然一听就懂。 裴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