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平时会午歇一会,他已经换了身常服,靠在御椅里闭目养神。 程子安上前请安,圣上睁开眼睛朝他看来,上下仔仔细细看过,抬手道:“坐吧。” 谢恩之后,程子安退到左下首的椅中坐下,圣上问起了洪水的情形。 程子安据实回禀了,道:“朝中的大人都在,有他们在,臣就先回了衙门。” 圣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昨日夜里,好似只有你在。” 程子安岂能不懂圣上的话,既然他心知肚明,自己就无需再多言,道:“回圣上,昨日夜里,水部的章郎中也在,同臣一并呆到了撤离。后来臣去了道观,章郎中想同臣一块前去。夜里雨大,又黑,章郎中上了年纪,早就累得不行,臣不忍见着他如此辛苦,好说歹说,方将他劝了回去。今朝天还未亮,章郎中又来了。章郎中这份为圣上,为百姓的心,真令臣佩服啊!” 朝中官员众多,如郎中这等品级的官员,平时无需参加朝会。在圣寿,过年过节的大庆典上,坐得远离龙椅,难以窥见天颜。 圣上并不清楚章郎中是谁,他听得诧异,满意颔首道:“朝中竟然还有这般官员,真是大周之福啊!” 程子安道:“圣上不仅能令天下士子归心,亦能令天下百姓归心。无论三教久流,皆称颂不已。在挖淤泥时,好些受伤,一病不起的民夫们,要挣扎着下床,想要继续下河道挖淤泥呢。臣当时就在想,他们都病得起了高热,甚至因着化脓,高热不退,不得不截断腿,他们都未曾有一句怨言。要是大周所有的子民,皆能如此般,大周江山,不但能繁荣昌盛,更会万古流传呐!” 圣上早已熟悉了程子安直白的溜须拍马,但他听起来,照样顺耳得很,脸上不由自主浮起了笑。 程子安趁机道:“圣上,臣以为,不若圣上亲自下旨奖赏,昭告世人,只要一心为大周,肯为大周奉献一份力,圣上都能看到。圣上亲自奖励,何止是祖坟冒青烟,得是燃烧起来的荣幸啊!其他人见了,还不得有样学样,全心全意为大周,方不负君恩!” 圣上沉吟了下,笑道:“你这个法子好,去将名册拟定上来吧。” 受伤病倒的民夫百姓,程子安前去探望过几家。 只去过一次,他几乎就不敢再去了。 搭起来的灵堂,飘荡的白皤,一口薄棺。 天气炎热,家人们来不及哀悼,要急匆匆送去安葬。 妇人们无助的眼泪,孩童们天真,懵懂不懂发生了何事,清澈的眼眸,似万箭穿心。 无论徭役,还是其他民工,他们被征召前来,只有一点点的工钱。 伤亡者,朝廷不管,顶多派医官前去随便包扎治理一二。 太医院的太医他指派不了,程子安咬牙挤出一笔钱来,在京城请了有名的铁打损伤大夫驻扎在现场。 在后世感染都棘手,何况眼下。 程子安并不认为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身为水部官员,他拿着百姓缴纳的俸禄,这是他分类之事。 至于其他的朝臣,他们亦一样,都不配得到奖赏。 除了这群每日跟泥人一样,在脏臭的污泥里卖命的百姓。 他们才该被铭记! 得了这份奖赏,虽不能挽回他们的性命,驱散他们的病痛。 至少家人,他们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程子安按耐住心里的情绪,朗声道:“臣这就去!” 圣上好似忍不住,终是皱眉道:“你怎地这般黑了?还有你身上这身官服,着实太脏了些。” 程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