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说一句:“好在已经换了人了。” 余清泉最不满的是这些人对王云鹤的攻击:“只可怜了相公……” 祝缨道:“王相公如何了?” 余清泉摇了摇头,低声道:“相公突然改了路子,说,与其与他们胶着,不如一地一地地做好。眼下正在经营扬州。” 祝缨微愕,旋即道:“他放得下身段。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 “一位相公,亲自过问一州的事务。我们看着心里也难过,只恨自己无能。”说着,把眼睛定定地看着祝缨。 余清泉与冼敬等人数次议及祝缨,恨不能其为己方所用。祝缨能干是真能干,平日里也对王云鹤颇为亲近回护,行事也还算正直,却总不肯明白无误地站在王云鹤这一边。 虽然理解郑熹对祝缨有提携之恩,但是君子小人之争,哪能不清晰明白呢? 祝缨依旧不接这个话,就算站在她眼前说这个话的是王云鹤,她也不会就点头答应了。 她缓缓地说:“豺狼当道,残民以逞,我辈当努力。” 余清泉有点振奋,道:“正是!不知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世情如此,只怕孤掌难鸣,不如结二三同道,上报天子、下安黎民。” 祝缨道:“我没正经读过书,说道理总也不做说,做文章也是不会做的。只凭自己的良心办事就是了。” 余清泉道:“是极。唉,如今有良心的人也是不少的。” 祝缨点了点头。 余清泉便又说到了冼敬:“现为詹事,深得东宫信重。翌日……” 祝缨抬手掩住了耳朵。 余清泉心头一震,他定了定神,忽然落下了泪来:“相公的头发,全白了!每天睡不够三个时辰!他要做的事,难道只是为了他自己么?这天下,再不澄清,就真的要沦入末法了。” 祝缨放下了手,冷静地问道:“你对我说这些,想要我做什么呢?” “您便是不肯相助,也请不要阻拦。我们,是必要追随相公的!” 祝缨道:“我拦过你们什么?” 余清泉哽咽难抑,道:“还请对至诚君子、网开一面。” 祝缨道:“我只办违法之人。天下这些人,屋顶掀开了,拿着尺子一量,没有完人,我也不会要每个人都做圣人。别做得过份,我都能容忍。” 余清泉知道,想让祝缨明确表态是不可能了,但是只要她不用力针对,那倒是能松一大口气。 他郑重地一揖:“我为天下苍生,谢过大人了。” 祝缨道:“我与苍生,不用别人横在中间。” 余清泉脸上挂着泪,呆呆地抬头:“您?” 祝缨道:“你们,如果少一点把苍生挂在嘴边,多干一点实事,王相公也不至于这么累。若从你我初见开始,你便习研庶务,他也能轻松一些。” 余清泉道:“彼时是有打算的,后来竟耽误了。今时今日,如今如何走得开?” 祝缨摇了摇头:“言尽于此。” 说完,也不管那个奏本,点一点头,迈步走了。 留下余清泉立在原地一抹脸,急急地将祝缨的奏本拿起来看了一下。条理清晰,凭谁看了都得说一声好。这样一份奏本送上去,陛下、政事堂必是满意的。看看这手笔,竟有些王云鹤的风范。 明明气质很合,如何竟终不能相融呢?!难道是祝缨想自行其事以显其能?这…… 余清泉恨得直捶桌子。 还得把奏本给收好了,原模原样地给送上去。 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