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蓝德不过是宫中的一个宦官的小头目,他现在其实只有正八品。有差使的时候,“天使”之名给他撑个场子,没有差使的时候他还是得老实一点。 以前他有转不过筋来的时候,被蓝兴给收拾过,如今已是个老油子了。见到祝缨,他先长揖:“见过祝大人。” 祝缨也还了半礼,道:“今天不当值?里面请。”口气很熟稔的样子。 蓝德笑道:“是,就出来转转。” 宾主坐下,蓝德道:“家父从郑侯家里带了好些喜糖,味道好极了,小的们都喜欢。” 祝缨道:“那就好。” 蓝德道:“宫里都吃不着这么好的东西呢。” 祝缨道:“宫里有更好的,宫里吃蜜,外头就只有一点柘浆。什么好东西是宫里做不出来的呢?” 蓝德道:“那是,只要贵人要,什么好东西弄不来?除了那么多的贵人,还有些执役辛苦的人。没滋没味儿的。大人是贵人,不知道我们宫里奴婢的苦。” 祝缨道:“谁不是从底下上来的呢?就说会食,从九品吃的是什么?正一品吃的是什么?想要带好手下人,就不能让人家过得太寒碜了。” 蓝德道:“大人体恤我们了。要是宫里也能吃上您那儿的好糖就好了。” 祝缨连连摇头道:“宫中吃食?我可不敢轻易染指。” 蓝德道:“您这就不知道了,宫里什么东西不是外头来的?要么各监自制,要么各地进贡。就是自制的,原料也是进贡的。咱们现在说的另一件事儿,就喜糖那样儿的,要是宫里跟您买呢?” “和买?”祝缨说。 蓝德笑嘻嘻地说:“不敢。不是和买,我与您谈,不与那些商人谈,我要找上了他们,他们得吓死。您与郑侯有旧,家父与郑府也熟。咱们就不说外话了,如何?” 祝缨问道:“果然要贡?” 蓝德道:“如何能不贡?不是奴婢们进言,宫中要用糖,陛下又见过了好的,还说又便宜,难道不是体恤百姓?” 祝缨心说,你们一个一个的,就指着敲诈我了是吧?有好东西,得尽着宫里用,宫里的小鬼儿们也要跟着沾光。 还跟政事堂那儿讲过,是要把糖价打下来的!现在生产的糖都是她的本钱,宫里还管她要这个本钱! 从福橘开始,她就防着进贡、和买,终究是没躲过。但是宫里跟她要贡糖,她就得给。看蓝德这个鬼样子,自作主张的几率并不高。拒绝了,她的事儿就很难干成。 祝缨问道:“贡多少?你能来,必有个约数的。贡的数要是填不上,别的就更没保障了。”要是敢要多了,她得再跟窦朋好好算一算账,虽然这糖未必就贡到窦朋手里了,但是在起步的时候许多糖不能用来翻本,都白给了,税就得给她往下减! 要是再逼她,她就把所有的糖坊都给关了,谁也别吃了!没道理她白辛苦了,甜头让这群人吃了,百姓那儿还吃不上。 蓝德还是笑吟吟地道:“当然不会要您多的啦!不瞒您说,现在往宫里贡的糖霜是每年若干石,咱们只再要这些就得。那些块儿糖,哦,还有糖塔之类,那个咱们买,这个价么……” 祝缨道:“我给你最低,你去市面上打听打听,一个一尺的塔糖我卖什么价,再看看我给你什么价。我在南边都卖五贯,给你算四贯。报账加多少你随意。都是糖做的,工艺得不一样,宫里用的跟外头的当然不能一样,要大些精致些,用工更多。” 贡糖的数目倒是勉强能承受得住。她还是那个思路,砂糖之类的得保住,量、价之类她都要死死地摁住了。其他的高价的花哨东西,随便。至于宫中贪污等事,至使开销加大,又要加税之类,她如今是真管不着。 到时候再说,祝缨想,不行她还有最后一招整治呢。 蓝德道:“哎哟,那您可体恤我了。” 祝缨道:“哪儿话,你我头上都压着令呢。” 蓝德搓搓手:“实不相瞒,我头上也是死令!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祝缨与他讨价还价,三贯零六百文成交。蓝德最后还抹了五十文单价。糖塔之外是糖块、棒糖,蓝德也狠杀了价,杀到京城市值的七成左右,对祝缨算厚道的内部价了。 蓝德与她谈完,感觉十分良好,他觉得祝缨十分的亲切,临走前又额外嘱咐了一句:“您只要交足宫里的,咱不怕别人。” 祝缨道:“我要再找窦尚书,要他减些租赋,这个事你与蓝大监在陛下面前可不能袖手旁观。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