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裴行昭就睡着了,醒来,是因为听到震耳的声响。 睁开眼睛,下起了大雪,借着雪光映照,她看到房屋居然塌了一片,再看老妪,她下半身被瓦砾覆盖,头部一侧也有两片瓦,她的额头破了,嘴巴张开,眼睛睁着。 裴行昭想出声唤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 她被冻僵了。 那是第一次,她分外清晰地目睹一个人意外死亡,自己也离死亡特别近。 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通。 如果经受这么多辛苦,换来的不过是冻死在雪夜,那她又何必逃呢?她在逃离那晚投井不就好了? 她要活下去,她要等长大之后弄清楚,祖母和母亲何以眼睁睁地害死哥哥,何以那样对待自己。 如果就这样死了,她不甘心。 她陷入绝望之后,开始怀疑自己或许真的八字不祥,对自己好的人都不得善终。这老妪就是被自己克死的吧? 神志清醒,而身体一动都不能动,再到神智慢慢变得混沌不清…… 她想起了父亲、哥哥,眼泪模糊了视线,随后又开心起来:死之后,就能见到他们了吧?与他们团聚之后,她就又有人呵护保护,过得衣食无忧。 裴行昭当然没有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连睁眼的力气都要失去的时候,听到有几个人走进破庙,跺掉靴子上的雪,抱怨着怎么会遇上这种鬼天气。 那是两个小公子和两名小厮、两名丫鬟。 很快,他们发现了老妪和裴行昭。 老妪已经没了呼吸,裴行昭用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他们,想知道这是自己的希望,还是要经历的最后一次绝望。那时候,她连意识、听觉都慢慢失去了。 再清醒过来,是两名丫鬟用雪搓揉她的四肢、面颊。她恢复知觉的同时,便觉出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偏又带着得以生还的欢喜。 那两名小公子,便是陆麒和杨楚成。 陆家、杨家把他们送到了学子可以文武兼顾的学院,让他们在书院开开眼界,历练三四年再接回家中,潜心习武,研习兵法。 两人成了交情最铁的同窗。这次出门,是赶休沐的日子再请了三日假,结伴去拜访一位住在山中的名士,请教一些课业上的疑问。 没想到,夜间让车夫抓紧赶路去往山里,竟下起了大雪,本已离开了这个小县城,又不得不折回来。雪太大,马车实在难以行路,经过破庙,便说凑合到天亮再说。 只是一个巧合,让他们成了裴行昭的救命恩人。 裴行昭缓过来之后,他们问她家在哪里。 她说没有家了,顺着给老妪的说法,讲了和老妪这一阵的经历。 陆麒和杨楚成帮人帮到底,商量着先把她带到名士那里,名士肯收个小学生再好不过,不肯收就带她回书院,总会有好心的先生收留她。 打定主意,他们在附近的旷野中选了个地方,冒着风雪,让老妪入土为安。 裴行昭刚恢复过来,一点忙都帮不上,只给老妪磕了三个头。 陆麒、杨楚成带着裴行昭住进客栈,让丫鬟给她添置了几套簇新的冬衣,知道她读过一阵子书,得空就考她一些问题,从简单到对于她来说难一些的,见她或是对答如流,或是在提醒下想到答案,俱是满脸喜色,说这样的学生,倒要看谁舍得错过。 另外,他们传信给书院,告知遇到大雪天,被困在了半路,拿不准何时才能赶回去。 等了三日,得知名士那边没下大雪,行路不成问题,便再次上路。 见到名士当日,名士和颜悦色地考教了裴行昭一番,说你是好苗子,我们先去拜见一位老爷子,他若不肯再收徒,我便留下你,认个干闺女,他若和你投缘,你不想跟他学艺他也会留下你。放心,这是难得的机缘,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所以,老人家脾气有些古怪,忍耐着也不吃亏。 名士携她到了半山腰的一个住宅,只有一名书童随行,带着陆麒杨楚成给她置办的行李。 五间古朴的正房,三间东厢房,院落是用篱笆圈出来的,主人是名士口中的老爷子,一位超凡出尘的道士。 他把裴行昭唤到面前,一面听名士说她的经历,一面细细端详着她,又摸了摸她头部几个地方,笑微微地说:“你我有缘,留下来吧,受不住了,你有本事就跑出去,找带你来的这人去。” 裴行昭没本事判断老爷子是善是恶,会不会虐待自己,却看得出名士是由衷地为自己庆幸,还有些与她无缘的失落,当下也就点了点头,又在名士的指引下行了拜师礼。 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