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能看得越来越远,四周都有山,像展开的立方体,他们行驶在底下的那个面。 其实老家的山并不高,只能算丘陵,和林远桥之后徒步的山没法比。但就是这么荒芜的小山村,困住了她妈妈的一辈子,也困住了她。再往后无论去哪,她一直做的无非就是拽着绳子,让自己走得更远一些。 经过一片满是淤泥的池塘,再经过一棵被虫蛀空了的古树,枯枝遮蔓,村镇里灰白的屋顶露了出来。 林远桥让司机在村口停车,给了他钱让他在原地等,告诉他她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 村里只有一条水泥路,山路下过雨不好走。林远桥换上昨天买的雨鞋,又套了一件厚外套,准备上山。 很快林远桥就到了山腰的一块平地。 听说最早这里也是山体,因为要采石被挖空了一块,后来才慢慢成了村里的坟地,人死了都埋在这。 时间还早,墓地里没有人,周围树木四合,空地中几个黄色塑料灯笼的飘带在雾中坠着。 泥土湿软不好走,有雾能见度也不高,林远桥耐心地一个个挪过去,终于在最边上找到了那个人的。 很小一个土丘,小得有点可笑。 听说人是酗酒后被车撞死的,发现的时候肇事者早跑了。 那段路没有监控,警察给她打电话她差点笑出来。不追究,当然不追究。 只是就这样轻轻松松躺下死了,甚至村里人还给他立了个碑,真是便宜他了。 周围雾散了一些,树干是黑色的,空地里七零八落散着矮矮的墓地。他埋在肮脏的泥地里,再也不能伤害谁了。 妈妈的墓在山上。 迎着树梢间的晨光往上爬,经过一块枯黄的及腰的草地,妈妈就在对面的树林里。 没有什么人来看她,入口处植物疯长,林远桥小心地拨开刺藤,外套还是被划了一个口子。雪白的羽绒晃悠悠飘走,挂在沾着晨露的灌木上。 墓碑上女人的照片已经褪色,依稀可见稀疏的眉眼,像是温柔的样子,又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她的妈妈这一辈子懦弱胆小,做过唯一勇敢的事就是在父亲要把她送走的时候,她带着她逃跑了。 后来在偶尔梦里林远桥还会回到那天。女人气喘吁吁地背着女儿在树丛里疾跑,用镰刀劈开前面一切阻碍。那是林远桥童年唯一觉得有依靠的时刻。 林远桥在妈妈墓前站了会,心中不悲不喜,也没有特别怀恋。 枯黄的野草被风开,簌簌的响声穿过田野。村子里有炊烟升起,谁家的公鸡开始打鸣,唤醒了其他家的,米粥饭香混进凉薄的空气升上来。 阳光慢慢点亮湿润的山林,她觉得是时候回去了。 下山路上还碰见了一个中年女人。她手里拿着灯笼和纸钱,旁边跟了一个呆头呆脑的男青年,也拎着一个红塑料袋,里面装着香烛和纸花。 那个青年比她小几岁,按照父系基因可以算作她的弟弟。 女人很惊讶地看着林远桥,神色中似乎有些歉疚,想跟她说什么,张张嘴却没说出来。 不等她组织好语言,林远桥侧身走开了。 当天原路返回,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林远桥没有联系司机,自己打车去了租的房子。当时她没有退租,现在正好可以让她落脚休息。 这一路又累又倦,想了很多不愿意想的事,她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她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洗了个热水澡,躺下没多久就在洗衣机工作的嗡嗡声中睡着了。 这一觉一睡就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仿佛世界已经离她远去。 手机上显示现在时间11点26,更早一些有两个江明野的未接来电。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