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年节,对回乡的新晋弟子而言格外短暂,仿佛不过转瞬,便又要回山去过清修生活,多少人心下难舍自是不谈。而对于驻守山门的弟子,这十几日的光景,不过是修行的一部分,并无太多的长短之叹。 只是不包括大早便守在偏殿的伍子昭。他虽是属于驻守山门的那拨,然自上天玄二十年,头一次生出了“光阴难熬”之感。 大约是因为前些日子修行上有了顿悟的缘故,伍子昭发觉自己灵力运转周天耗费时间似比往日短了不少,精力充沛更胜往昔,原本万般繁琐的门下事务,竟硬是在年夜前处理完毕。 若是平日,伍子昭大概会选择在祭剑山上走一走,寻些天地感应的气机,或者自回洞府修炼,争取早日突破“炼骨”境。他素来在山门事务上耗费的时间本就数倍于寻常弟子,若非天赋极佳,兼之修行勤勉,断不可能三十不到便已触及“炼骨”之境,独得闻朝青眼,甚至提出可让他去承“分魂剑”…… 可这个年节到底有些不同。 伍子昭心里晓得自己应当继续修炼,可也恰是在这个年夜,师父来了纸鹤,信中按惯例问了他、问了祭剑山的情况,然后还特地问了洛水的情况,问她下山之后可有同山门保持联络。 伍子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事实上,闻朝尚在山上之时,他就隐有觉察,这个娇气又惫懒的小师妹似乎颇得师父关注。不仅亲自领她入门,更是嘱咐伍子昭帮忙辟谷,连拜师当日为她准备的礼物,亦是与旁人有些不同。还有离山那日,偏偏独留他二人最后送别。 面上论起,这桩桩件件都是闻朝做师父应当的,可伍子昭站得近,自然注意到了不少旁人难以触及的细节。 他当时没有多想,可自收到纸鹤之后,忽然便记了起来,心下莫名就有些不舒服。 伍子昭希望是自己思虑过多,于是将来信的内容又多看了几遍,最终勉强确认,闻朝用词还是一贯的冷淡,对于洛水的事,大约只是多提了一嘴。 然这个认识也没让伍子昭舒服多少,毕竟他这师父有一点还是问到了他的心上:那个小没良心的自下山以后,竟然真是半分来信的意思也无。 伍子昭心道,自己是担忧她此趟下山办事不妥,忧心她带不回缓解“月晦”的丹药。想她第一次“出世”之时,就轻易被他戳穿,栽在了他的手上,若非有他帮忙遮掩一二,大约早就被戒堂给带走了。这回又是第一次下山,身边没他陪着,万一又捅出篓子,也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兜得住。 仔细想来,从年夜前那几天,他就心下一直忐忑,只洛水完全未用用那焚发的法子唤他,他也就只能宽慰自己是多心。 等等,他为何要担心她? 伍子昭不得不又深想了一些。 他倒没有自欺欺人的习惯,一想之下,便愈发明了:自己其实根本无所谓什么“解药”不“解药”的,他就是想她了。只要能同她一处,好好亲上一亲,最好是能摁在水里一起,自然就会舒服很多——她勾了他好久,始终也不肯给他一个彻底的痛快,修行不行,可这手段却完全是那边的作风,当真可恨…… 这不想则已,一想之下,伍子昭只觉耳尖发烫,口干舌燥,原本还能四平八稳地坐着,现下却是身下难受,原先打算提前安排的“山海之会”筹划事宜也处理不下去了。 伍子昭提醒自己现在还在祭剑偏殿处理事务,此刻晨曦已露,不多时便会有门内外弟子前来。 他不得不起来,弓着身子,以略微僵硬的姿势在屋内迅速逛了几圈,好让自己稍稍冷静一些。 伍子昭心下烦乱,从外屋转到内室,恰巧便在一面落地银镜前站住了。本是正衣冠用的便利物什,其间映出的模样却让他不由一顿,再细细看去,却是心下生冷: 眉还是那个眉,眼还是那个眼,然不知从何时开始,眼窝却好似更深邃了一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