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将反复校对后的弩矢对准远处那一小片鸦羽时,这个野草一般安静柔顺的妇人心跳甚至都没有快过一拍。 那不是什么乌鸦,也不是野猪,那是敌军的统帅! 那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的袁氏之子! 她岂看不到那些丢进来的人头吗? 她岂不知千乘一个俘虏都没有剩吗? 这个黔首出身的妇人眼睛里看不见累世阀阅,也看不见名门风流。 但当弩矢从炼狱一般的城头上飞出,狠狠地扎进目标的身体里时,那位累世阀阅的青年将军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惨叫。 城门终于完全打开了。 手提长牌的士兵发出了一声战吼! “为剧城!” “为剧城!” 田豫咬着牙,拔出了他的长剑。 “为千乘!” 为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 为那些再也不能回来的士兵。 为那位再也不能以文采传世的先生。 当这支兵马与攻城的冀州军厮杀在一起时,一小队骑兵已经迅速冲出城去,奔向了那座楼橹! 第297章 田豫这一辈子没怎么走过运。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他少时想要谋一个出身,遇到了天下大乱; 想回家读书耕地,被一棍子敲晕套了麻袋; 想认认真真跟着这位主君,发现她是位女郎; 女郎也就罢了,身边又有一群年轻的武将和世家子围着,一天到晚出去打仗,没功夫看他; 没功夫看他也没什么,他可以守在青州,将这里治理得民生和乐,既为他自己,也为青州庶民,还为了她; ……袁谭又来了; 他在一辈子没有走过什么运的前提下,制定了一个不需要太多运气的计划: 袁谭的兵马是四面围城,尽管只有西面攻城愈急,但其余三面也有兵马,因此中军也不过数千人,这样的人数差距,他是可以领两千兵出城突袭的。 那个弩手既然被称为神射手,就算射不中袁谭,令其受惊,挫折军心也就够了。 兵贵神速,战场上千变万化不过须臾一瞬间,只要冀州军有那么很短的一段时间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上,他就有可能击破中军! 推开城门的一刻,浓重的腥臭与焦糊气席扑面而来。 这幅惨烈的战场画卷不是向他徐徐行来,而是铺天盖地砸向了他! 到处都是断肢,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烈火。 云梯车已经被守军尽心尽力地砸坏了数辆,但又有敌军呼喝着,推着新的云梯车向前而来。 车子高不过一丈有余,下面有三对木轮,上面折叠木梯,外裹兽皮,可防水火,数十名士兵分为两组,一组持藤牌顶在前面引导方向,清除路障,一组士兵在后面推动云梯车,待得靠近城墙时,便立刻拉动铰链,将木梯慢慢升起来,靠向城墙。 而与此同时,这些士兵也会立刻攀爬上去,木梯靠向城墙时,他们既可以先一步跳上城墙,又可以保护木梯不为守军所毁。 这东西主要材质不过是一些木头,其次是兽皮,也有一些铜铁,无论如何,它是不比人命更金贵的。 但当田豫看到几辆云梯车又一次推上来,凭着这些日子守城的经验,他迅速判断出来——袁谭又要发动一波进攻。 因为在坚壁清野过的青州战场上,这些云梯车远比那些冀州军的性命更值钱。他既然舍得推出三四辆新的云梯车,那就一定要给这些昂贵得攻城器械配上大量士兵的进攻才行。 ——像殉葬一样。 ——不是人死了,战车殉葬。 ——而是反过来,为这些一定会损毁在这片战场上的战车,献上血食与人牲。 田豫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 那些冀州兵还在继续向前,每一张脸都陌生极了。 但当他们步步靠近时,他们那陌生而警惕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就是这些人,屠了千乘。 当这个念头出现时,刚刚闪过田豫脑子的那个念头消失无踪了。 他的传令官挥动令旗,士兵们举着长矛,冲了上去! 云梯车是用来攻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