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寿安宫回来。 章念桐是比周令渊大一岁,是镇国公章孝恭的女儿。 论身份,她的姑祖母是太后,堂姑母是皇后,父亲袭了爵位手握重兵,沾着章家的姓氏,身世比魏鸾还显赫。不过她相貌算不上多出众,出阁前跟周令渊的往来有限,故不像魏鸾名闻京城。 嫁入东宫前,她也知道太子心有所属,对她观感平平,章太后选她入东宫,只是为稳固权柄。是以哪怕周令渊新婚头两年不肯碰她,闹得不太好看,章念桐仍安守着太子妃的位置,打理后宅、招呼女眷,不时到后宫给长辈问安。 后来有了孩子傍身,地位愈发稳固。 今日她先去章皇后的蓬莱殿,婆媳俩再到寿安宫,跟章太后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 地位尊崇的三个章家女人凑到一处,名为问安,实则有事商议。 章念桐回东宫后,直奔詹事府。 谁知周令渊并不在那里,而据侍卫禀报,太子今日并未出东宫。章念桐心中疑惑,回住处瞧了瞧也没见那位的身影,找了半圈后猛地想起件事,没再叫宫人跟着,只身往东宫最北边的琉璃殿走。 那里原本是散心所用,虽不及太液池风光无限,也有亭台水榭,琪花瑶草。 章念桐初嫁入东宫时曾去看过两次,颇为喜欢。 谁知没多久,周令渊却忽然以翻修宫室为名,将原本修在水畔的阁楼拆去,另修了座寝宫,亲自取名题匾,称琉璃殿。待屋舍落成之日,琉璃殿便成了东宫最富丽堂皇、奢华辉煌的所在—— 论外形规制,不曾越规矩半分,但营造所用的木材极为贵重,台阶皆用雪白玉石,甚至超过周令渊的寝殿。殿内墙壁涂有椒泥,置身其中香气隐约,中庭以朱红为饰,金漆描画,门扇的铜环皆镀金细镂,触目辉煌。 而在殿内,壁灯、香炉皆以黄金铸造,帐幔窗纱皆是一匹千金的珍品,其余翡翠珠宝、玉器珍玩,更是数不胜数。 这般营造,分明是藏在东宫的金屋。 且周遭水清花媚,廊庑蜿蜒,四时花开不败,殿前更有大片的雍容牡丹,比太子妃那座威仪却冰冷空荡的寝宫精致了不知多少。 当时因另起宫室,用度奢靡,周令渊还被永穆帝斥责了几顿,他却不以为意。 章念桐不用多猜都知道这地方是为谁修的。 此刻,她匆匆赶往琉璃殿,看着明媚春光下辉煌矗立的宫殿和虚掩着的殿门,熟悉的愤怒感汹涌而起,几乎将她吞噬。她站在水畔闭上眼睛,任由春风拂面、鸟鸣入耳,片刻后按捺下情绪,双手敛在身前,缓缓向内走去。 周令渊果然在里面。 黑底织金的衣裳端贵威仪,殿内空无一人,他盘膝坐在中间,瞧着临墙的博古架,似在出神。那架子用料贵重,上面摆的却不是珍宝,而是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譬如憨态可掬的泥人、金丝细编的蛐蛐笼、绣得清雅的绢帕、被染得乱七八糟的笔筒…… 章念桐垂目,只当什么都没瞧见,行礼道:“殿下。” 那位神游物外没反应。 章念桐抬高声音,声音却仍温和,“殿下。” 这回周令渊倒是听见了,回眸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不悦,道:“你来了。” 章念桐颔首,并未感情用事,缓步走过去蹲在他身旁,轻声道:“臣妾去詹事府,没瞧见殿下,才会找到这里来。春暖花开,外面景致正好,殿下与其在此闷坐,不如出去走走?若是朝务不忙,臣妾也可陪殿下到北苑散心。” 去北苑多是骑马射猎,周令渊从前常带魏鸾和周骊音去。 若换成章念桐……实在兴致缺缺。 他掀了掀唇角,想起昨日盛煜牵着魏鸾的手离开,夫妻俩在马球场纵马驰骋,博得阵阵欢呼喝彩。骑马张扬的美人是他深爱沉溺的明艳风华,旁边的男人却实在刺目得很。可惜到了末尾,他仍得端着东宫的身份,将那顶精美的垂肩冠递到盛煜手里。 其实当时他多想亲自戴给魏鸾。 周令渊垂眸,喃喃道:“有时候,我宁可不是太子。” 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