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消失的盛清让,则出现在1937年南京一间大饭店的天台上,视线里不再有宗瑛和昏暗楼道,替而代之的是南京灰蒙蒙的天际线,乌云嚣张地翻滚,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 6点01分,不同的两个时代,几乎是同时响起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个想办法在骤雨到来前离开天台,一个弯腰捡起落在阶梯上的衬衫,整理好呼吸重新上了楼。 宗瑛回去时,外婆就在站在门口等她,带着满脸笑问她:“怎么你一个人上来啦?那位小伙子呢?” 宗瑛敷衍地讲:“他有点急事情,被朋友电话叫走了。” 外婆一脸探究:“他看起来蛮好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宗瑛说:“有一阵子了。” 外婆又问:“那为什么那天晚上装不认识呀?” 宗瑛实在圆不下去,干巴巴地答了三个字:“他害羞。” 宗瑛这样讲,却引得外婆兴趣更浓,但外婆也晓得再往下问不出什么了,打探到此为止,最后只补一句:“请他有空一起吃个饭呀。” 宗瑛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回房将脏衬衣塞进洗衣袋,迅速勾好洗衣单,转头同外婆岔开话题,为调节气氛甚至刻意换了个称呼:“方女士,请问今天想去哪里?” 外婆坐下来戴上老花镜,摸出旅游册子,突然指着大屠杀纪念馆讲:“你带我去这里吧,我长兄37年的时候才6岁,被大姑带着来南京走亲戚,没能回得去,最后也不晓得葬在了哪里。” 皱巴巴的手缓慢地在照片上摩挲,是念及旧事时难免的伤感。 气氛顿时更沉重,宗瑛一声不吭换了衣服,带她下楼吃了早饭,就出发去大屠杀纪念馆。 奠字下的长明灯在晨风里燃烧,十字架上赫然印着。 12月13日,那一天对于盛清让来说,很近了。且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上海也已经沦陷—— 宗瑛望着墙上烙着的日期想,自己认识的那些人又将会何去何从呢? 一种被历史封棺拍定的无力感骤然袭来,以至于宗瑛从馆内出来时仍是一副难振作的样子。外婆也意识到宗瑛的情绪太糟糕了,便提议去夫子庙逛一逛,最后在热闹人潮中,总算捕捉到一些属于人间的活力。 南京之行至此该结束了。 按原定计划,应是明天退了房再回上海,但宗瑛打算今天晚上先将盛清让送回去,明天再坐早晨的高铁来接外婆。 同外婆一起吃过晚饭,她先去退了盛清让那间房,然后对外婆摊牌:“今晚我有事要先回一下上海,明天早上我坐高铁来接你好不好?” “要走为什么不一起走?”外婆抬头看她,“多跑一趟太麻烦了。” “但晚上你需要休息。” “车里也能休息,何况你晚上一个人上高速我也不放心。” 外婆见招拆招,宗瑛只能答:“车里还会有另一个人,你不用担心。”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