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瑛果真下楼去,沿着四川路往北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开着的食品店,进去买了些饼干糖果,站在玻璃门里面拆开饼干袋吃了一半,口干舌燥。 走出门,外面太阳更毒,不知哪里来的嗡嗡声响,让人误以为是耳鸣。 她折回33号,在楼下等了一会,见盛清让还不下来,就干脆往上走。 到六楼,每间办公室的门都敞开,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审核人员手里翻着大沓资料,会计手下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有人端着水杯低头看文件,快步迎面走来时差点撞到宗瑛。好在她避得快,但水还是因惯性从杯子里漾出来一些,落在地板上,湿了一片。那人潦草道了声抱歉,头都没有抬,转个身直接进屋子里去了。 这种紧迫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忙得忘我,只有宗瑛像个局外人,悄无声息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里,吃了一颗又一颗的糖。 宗瑛再次看到盛清让已经是下午五点。 她直起身抬头看他,摸出一颗糖,一声不吭剥开糖纸递过去:“盛先生,你现在血糖应该很低。” 盛清让伸手接过糖果,快速地转过身说:“天黑前还有个地方要去,走吧。” 于是宗瑛又跟他下楼,等来出租车,前往下一个地点。 那地方不在公共租界,而在“小东京”——日本侨民的聚集地。一路上可以看到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提着行李带着孩子,似乎也准备撤离上海。 汽车终于在一座民宅前停下来,是个两层的小楼,表面透着欠打理的意思。 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佣人出来开门,看到盛清让,他说:“先生回来啦。” 盛清让问:“徐叔,行李收拾了吗?” 被称作徐叔的佣人无奈摇摇头:“老爷不肯走啊。” 说话间,三个人都进了屋。客厅朝南一张烟床,一个套着长袍的男人躺在上面抽大烟,窗户紧紧闭着,室内味道十分难闻。 烟床上的人剧烈地咳嗽起来,打破这混沌的暗沉与寂静。 徐叔皱眉看着,同烟床上的人道:“少爷回来了。” 那人恍若未闻,过了好久突然哑着嗓暴怒般地开口:“来干什么?!叫我去租界还是叫我去香港?!”说完又猛烈咳嗽一阵:“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叫他滚!” 盛清让沉默地在屋子里站着,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烟雾缭绕中,窗格子将落日余晖切割成碎片,像他支离破碎的童年—— 生母没有名分,生下来被抱到盛家,转眼又被过继给一无所出的大伯家。大伯大伯母都抽大烟,分家时得来的产业几被挥霍尽。 大烟抽多了,打他;没有烟抽了,打他;打麻将输了,那么也要打他。 年纪太小了,孱弱得几乎没有力气去找出口。 盛清让额头渗出虚汗,手心愈冷,眼睑几乎要往下耷。突然他闭了闭眼,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