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下车又有人上车,我也不知道究竟这是到了哪里了,只晓得外面的空气越来越冷,窗外原本绿色的土地也逐渐由黄色代替。 已经过去五天五夜了,车厢里还剩下最后四个人:我、查文斌、那个女孩还有一个胖子。连负责看押我们的那个人都在前一站下去了,而我们依旧不知道要去何方。 车厢里一片死寂,因为有要求不准我们互相说话,所以这一路上除了呼噜声和喘气声陪伴我们的就只有铁路的“况且、况且”。我们的口粮都是自己准备的,临出发前,我的婶婶给我准备了不少饭团,南方人吃不惯面食,就用粳米加一点糯米混合起来做饭团,里面包着的是咸菜。糯米不容易消化,这玩意吃一个能顶半天,过去日本人打仗随身的军粮也是这么做的。查文斌的口粮是黑乎乎的馒头,不过早在一天前我就看见他把最后一个馒头也吃了,而那个女孩则自从上火车后就什么都没吃过。 又是一站到了,我们四个人里的那个胖子也下了车,临走前,他和我们打了个招呼互相道了声保重,这是我们彼此第一次发出声音。 我发誓,我真的听到了有人肚子里传出“咕噜”得声音,那声音已经快比火车的声音更大了。低下头翻了翻自己的包,还有两个饭团,这一路我不知道要走多远,每天尽量只吃一个,外面的夜已经漆黑了,我对着角落里的那个人轻轻喊道:“查文斌,你还认得我嘛?” “不认得。”他的回答很干脆,声音很也很轻,听上去虚弱极了。 我沿着车厢慢慢靠了过去小声道:“我是夏忆啊,洪村的,小时候我们同过班啊,你不记得我了?” “夏忆?”我能听出他声音里有些颤抖,他接着说道:“一早觉得是你,但是我不敢乱认,怕连累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车厢里只有三个人,便过去和他坐在一起,要知道,在这种地方遇到认识的人是何等的激动,就像是两个落水的孩子同时抓住了彼此的身体:那就是唯一的依靠。 “太好了,先前听他们念名字,咱俩是分在同一个地方,又是老乡又是同学,这下可不怕了。”我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然后拿出一个饭团对他说道:“我见你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拿着!” 他接过饭团想往嘴里送却突然停下来了,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对着墙角努努嘴道:“那个女孩子好像好几天没吃了,你给她吧,我还不饿。”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多年不见,还学会英雄救美了,我调转了个头对他说道:“你吃吧,我这还有,有我在,饿不着她。” 那女孩一路就坐在我的对面,她始终把头埋在双腿中间,自从上车起我就没见她抬起头过。走到那女孩身边,我蹲在她的面前道:“喂,醒醒,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看见她的眼眶红红的,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又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拿出最后那个饭团放在她的面前说道:“我叫夏忆,他叫查文斌,我们俩是同学,不是什么坏人,这个饭团是给你的。” 我蹲在她面前足足有两分钟,她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我也觉得无趣便把饭团放下朝着查文斌那走了过去。 查文斌问我道:“她不吃?” “你管她呢,好心当成驴肝肺,她不吃我们吃!”说着,我故意从查文斌那掰下一小块饭团塞进嘴里然后大声道:“啊,真的好香啊,来文斌,我们一起吃!” 糯米特有的黏性让饭团嚼在嘴里发出“咂吧、咂吧”得声音,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哪里还能抵抗这样的诱惑,再说,她不过也就是和我同年的少女罢了。很快,她就抬起头了,然后她看着我们,我们也看着她;再然后,她拿起了那个饭团吃了一口对着我们笑,我们也对着她笑,就这样,三个年轻人在那个苦难的岁月里第一次走到了一起。 她叫袁小白,上海人,祖上出过官,曾祖父是清朝的内阁学士,官拜从二品,书香门第。父亲留过洋,回国后在上海经商,经营香料和布匹,最大的爱好便是收藏,在上海原本是一个颇有名望的家族。 这样的家庭出身在那个年月想逃过劫难都很难,红卫兵们砸烂了她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