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海清一看他神色是绝然失望般,又是这二话不说就提笔写折子的架势,像是要写个荐帖把他赶出府去,当即吓得拼命求情道:“裴、裴大人别别别!裴大人息怒!学、学生错了,学生知错!是学生少谙世事、不晓变通,未料这截讼之事如此可怖……可、可《晋书》有言,这……这‘以功补过,要之将来’,学生也是初出茅庐,这才坏了裴大人的事儿。裴大人就当学生是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原谅学生罢!学生一定痛改前非,将功折罪!裴大人,学、学生哪儿也不想去,学生此生夙愿便是拜在裴大人足下为徒,求裴大人万万不要把学生荐走!学生往后一定唯裴大人是从、唯裴大人是尊,必当衔环以报裴大人恩情,做牛做马伺候裴大人终老,求裴大人——” “写好了,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改改。” 裴钧漠然说完这句,便起身把写好的折子随手递到钱海清面前,待钱海清哭丧着脸颤手接过了,他又再度坐回椅中,依旧是无喜无怒地端起手边花茶来,轻轻呷了一口。 钱海清手捧那文折心下一凉,悲哀地想道,这便是裴大人写了帖子,要把他荐去别的地方了。他抖着指尖打开那文折的瞬间,鼻尖一酸便双眼含上了泪,想自己饱受毒打、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圆了念想到裴大人近前了,谁知一个不慎不察,竟就前功尽弃! 泪眼朦胧中,他惨然瞥向那文折上,只见那当中是裴钧瘦劲苍然的字迹道: “……府有善生,钱氏海清者,敏而好学,性良且恭,精微灵通。今感念其诚,特纳为徒。日后既学官事,当以天下万民之苦乐为任,望初心永固,善念永存,不以富贵而骄之,不以寒贱而轻之,不违心道,不起祸祟,广修仁贤之义,惠悉圣贤之教,宜鉴君子之德,以振浊世之风。即日,礼成。裴钧手肃。” 钱海清双眼顿顿一眨,大颗泪滴啪嗒落在手背上,这时方知裴钧方才是逗他玩笑,实则竟要收他为徒。他不可置信地瞪目看向裴钧,难掩激动地膝行半步向前,一时张口却呛声咳出,忽地竟涕泪俱下,嗫吁再三,终不成一言。 裴钧见他如此,捧着茶杯笑起来:“哎哟,还真哭了。嗐,早知道就不逗你了。” 钱海清哭得语无伦次:“裴大人明明……为何,李知州……学生本来……” “好了,擦擦鼻涕罢。”裴钧轻叹一声道,“若不是你舍却成见发现了李存志有冤,我约摸只将他当成个护儿枉法的昏官摆布了,又如何知道南地冤孽深重、血案累民?今日在宫中,李存志手中血书竟联上千人名,其淋漓刺目、赤色惊心,便是在从前……我也从未见过。若没有你请他入京鸣冤,此案或然就被唐家瞒骗过了,到时候冤枉的不只是他儿子李偲,更是数不清的灾民庶民。” 钱海清抬手抹了把脸,抽噎道:“不不不,都……都是因裴大人启发学生另辟蹊径,学生才可有幸探得此案,学、学生绝不敢擅自居功。李知州此案如今得见青天,无论昭雪与否,已是苍天改命、莫大慈悲,其性命、安危若存,亦皆是裴大人起发善念之果。而今学生尚未如约达成所诺,裴大人竟也、也赐学生纳生帖,学……学生真是……” 他说着就又哭起来,裴钧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坐直了,长声宽慰他道:“好了,好了,小思齐,别哭了,先叫师父罢。” 钱海清的双唇颤抖着,眼泪因了裴钧这话而愈发涌出眼眶,终于是两手叠过头顶,猛地一头磕下去,在石砖地上叩出嘭地一声脆响,潸然高呼道:“师父在上,受学生一拜!” “这就完啦?”裴钧笑,“方才说的当牛做马呢?怎么不说了?” 钱海清伏在地上不起,听言即刻铿锵道:“学生往后一定唯师父是从!唯师父是尊!必当衔环以报师父恩情,做牛做马伺候师父终——” “停停停,谁要你养老。”裴钧听不下去了,直觉牙根儿都发酸,“逗逗你怎么老当真呢?你这性子可太实在,进了官中可得吃亏,要改。” “师父说改我就改。”钱海清叠手在前,又叩了两个响头,“往后师M.jzFcB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