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都认识你吧?! 江郁环顾四周,冲成静举杯笑道:“在下江郁,现任区区小吏,不过微末之人。久闻成大人天下无双之名,先帝谓为奇才,在下想敬大人一杯。” 此人形貌昳丽,器宇轩昂,颇有风度,在座长者微微点头。 谢映舒微微一顿,不由得眯了眯眸子。 多日前成静力压百官之事人尽皆知,初出茅庐,偏偏锋芒毕露,谁都想对他打压一二。 今日成静偶然出席,无疑是个良机。 成静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少年无辜地揉了揉眉心,起身,眉眼含笑,“区区不才,无双之名,纯属世人妄加。” 江郁却笑:“那大人敢喝此酒吗?” 成静端起桌上茶来,一口饮尽,抬眸笑道:“为何不敢?” “好!”江郁也将酒饮完,继续道:“在下有疑问讨教,敢问大人可否作答?” 成静颔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首,谢定之微微蹙眉。 长公主伸手拍了拍太尉的手,低声叹道:“先帝忌惮成静这孩子,不是没有道理,他没那么好落败,你也不必忧心拂了陛下颜面。” 谢定之低声道:“也好,趁此良机,看看此人适合为敌,还是……只能为友。” 席上两个身姿笔挺的少年郎,一人锦袍玉冠,一人白氅雪颜。 江郁道:“郁近来得知,大人得封秘书郎中,敢问大人身在其位,将如何谋其事?” 成静答道:“承蒙陛下重爱,在下免考校,直任秘书郎中,自当战战兢兢,恪尽职守,校雠典籍,订正讹误,上合圣贤之语,重新治学,文治天下。” “那么……”江郁笑道:“若论校雠典籍,前人之文章浩如烟海,大人之举,无异捞沧海之一粟,在下曾听人评大人可比管、乐,辅佐君上,纵横寰宇,得世人仰望惊服。再观大人不久之前,擂鼓于殿外,以唇舌抵御群臣,其中胆识,当世罕见。如此之人,怎堪在海中捞粟,只尽本分而已?” 席上众人皆惊。 此语……针对之意甚浓。 成静抬手拢了拢白氅,淡淡道:“静不敢妄比先贤。为臣者,自当为主分忧,职责之外,则为逾越,轻则为不循礼法,重则为目无君上。况世人终不为神人,纵有大才,亦不可三心二意,况静之才能,在于唇舌,内修欠佳,不可大任。” 少年微微一笑,甩袖负于身后,看向四方嘉宾,朗声继续道:“今天下,有德无才之人可抚养亲老、救济天下,有才无德之人当为剑用,无才无德之人可出苦力之劳,各有其所,多才相积,自有大用。 与之相较,在下小小秘书郎,何足道哉? 反之,静坐于高阁之上,无丝竹管弦之嘈,清净自适,悠然自得,观天下云动,读前人所思,岂不妙哉?若将来天子有所需,再调静出来,静再竭尽所能,肝脑涂地,亦非甚晚。” 一番话堵得江郁一时无言。 “大人此言差矣。”席上另一少年忽地起身,抬手行礼后,方才垂袖正视成静,流利问道:“良机难得,君主亦有闭塞之时,为臣下者,忠君之事为其一,其二便是劝谏。昔有平原君门下门客毛遂和齐国孟尝君门下冯谖自荐于君。君当知,时不我待,天下自定时,依托他人之才而自身安逸于一隅,试问可为君子之作为?” 成静欣然笑道:“进退合机,松弛有度,方才上上之策。兄台既言君子,在下便言君子。夫君子者,德才兼备,有所为有所不为,容载万物,海纳百川。孙子兵法有言,有取有舍,取大于舍;恋恋不舍,必须全舍。 静侍君以观望,便是静之舍,弃自身而成全大义,也是舍。若天下自有治世之人,舍便是得,若无,则静自当上谏谋事,绝不敢退避,此举与兄台之言并无相悖。” “况且。”成静转头看向上座,正对上谢定之由衷赞赏之眼神,不由得低眼轻笑一声,道:“以静之才,实在当不起溢美之词,静未及弱冠,年纪尚幼,虽有鸿鹄之志,却仍待锤炼自身,诸位与静论这天下,可依静看,这天下如何,应看诸公!” 在座皆静,都看着这席上少年。 这天下如何,应看诸公…… 在场年轻子弟忍不住拍手叫好,浑身血液逆涌,灼得眼底灿亮如炬。 此人。 未满十岁,因策论名动天下。 而今十七,因皇宫之变而名响帝京。 巧舌如簧,侃侃而谈。 不好惹。 江郁年少气盛,所问之话难免过于挑衅,可他们看—— 成静面上一丝恼意也无,反倒笑意温润,一双眸子在灯烛之下,显得更为温柔明亮。 良久,江郁叹了一声,抬手对成静一礼,“大人之心境,臣高山仰止。” 那少年也忙行礼道:“在下受教。”m.JZFCbJ.COm